好在她还记得通知乔启山,要不后果不堪设想。
封三宝伸出手指一点一点按着掉在小几上的点心皮,问道:那红衣男子的事,你与你爹说了吗?
乔巧儿点点头,张嘴正要说话,马车外传来阵阵沉闷的厚重城门开合的声音,裹在风里听不真切。
哎呀,到晋西府了!乔巧儿注意力被吸引过去,将车窗刷地拉开,顿时疾风裹挟着大片的雪花猛地吹刮进来,不知什么时候开始,雪下的愈发大了。
车内燃着炭炉的盖子被吹得掀起,碳灰飞得到处都是,轻薄的盖毯被吹得贴到车厢另一侧,车内人的眼睛一时都睁不开。
小姐!翠柳的话刚出口就被寒风呛了回去,乔巧儿尖叫一声,被自己的披风糊了一脸,车窗处的帘子被刮得猎猎作响,封三宝一手抓住炭炉的盖子,将之扣回炭炉上,一手去够车窗。
她屏气凝神,身子探出,眯着眼睛先将乔巧儿拉开,然后去抠车窗的边棱,顶风将窗户拽回原位的瞬间,她从窗户缝隙里看到一匹骏马嗖忽而过,马身高大,行进迅疾,斗篷翻飞之际,一抹红色转瞬即逝,骑者驭马娴熟,很快将她们的车队超越了。
车窗关好,马车内终于恢复平静,地上散落着碳灰、布帛和零碎的物件,颇有些狼狈。
小姐,您没事吧?翠柳扑过去扶起被封三宝从窗边拉开萎在车厢一角的乔巧儿,检查她是否受伤。
没事没事乔巧儿有些尴尬,爬起来看到封三宝安静地倚在车窗边回望自己,下意识地整理了下仪表,怎么了?
没事。封三宝低头掸掉头上的碳灰,将吹成一团的乱发捋到脑后,想了想,有些欲言又止地开口,就是这晋西府,晚上城门关闭之后,除了知府大人,还有什么人能随意进出吗?
啊?
晋西府里万籁俱寂,雪的厚度已经积到人的脚踝,于黑夜中反射着微光。
风不知是停了,还是被晋西府高大的城墙挡在了外面,只剩街巷拐角处还偶尔有零星的小旋风,离地很近地刮着,仿佛在伺机等候一场大的风暴。
乔启山的车队在这样的氛围中行进,车轮滚动和马匹的响鼻声显得动静有些大了,封三宝将车窗轻轻推开一道缝隙,望着寂静黑夜中街道两旁规整的屋顶。
晋西的房屋建制与她在北方见到的不大一样,错落有致的封火墙,雕刻古朴的门楣、照壁。
他们行进在主街上,街道两旁的景色缓慢后退,夜里寒凉清爽的气息涌入车厢,让人头脑为之一清。
乔巧儿此时反而没什么兴趣往外望了ashash从小见到大的街景,总不如美男好看。
她啃着手指,脑中反复回放适才封三宝同她说的话:进城的时候,她看到一红衣人骑马先入了城。
红衣在这种世道并不多见,衣料难染又昂贵,普通百姓根本穿不起,即便富贵人家有财力购置,也不会舍得在这样的雪夜穿来赶路。
所以真的是她之前见到的男子吗?
乔巧儿捧着脸偷笑,觉得这才叫有缘千里一线牵。
一旁封三宝却有些忧心忡忡,总觉得那红衣男人像是跟着他们一路来的晋西,让人不得不防。但她即使心中焦虑,面上也丝毫不显。
几人各怀心思间,知府府邸到了。
封三宝从马车上跳下,见闻人珏和王赫已经从前一辆马车上下来了,几人站在雪地中,彬彬有礼地与乔启山打着太极。
乔大人太过客气了,实在是我本民间郎中,若住在官衙后院,难免惹人口舌,更何况后院还有女眷,多有不便。陛下之前赏赐也不少,此番又得了您的花红,您能捎我们来晋西已经很感激了,我们等下还是去客栈租房住,您若有事寻我,使个人来招呼我一声即可。
闻人先生别客气,这眼瞅着要过年了,客栈也要歇业,您又带着两个孩子,来回换地方也不好。
闻人珏笑了笑,并不担心:那倒无妨,总有不歇业的客栈,想赚钱的生意人,您就别为我破例了,夜已深,还是早些入府歇息吧。
封三宝站在车边,并不凑过去,这种场面她向来不善应酬。乔巧儿在车上没有下来,毕竟是府衙外面,大家闺秀不能轻易抛头露面。
她看到王赫隐晦地往自己这里望了一眼,明白他的意思:元庆帝的赏赐早就被闻人珏送给张柱石了,虽然这次悬赏拿了一千钱,乔启山又补了点,但按着闻人珏那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奢靡做派,就这些钱,真不知够住几天客栈。
但他们也无法提出异议,毕竟秦飞冒雪一路跟来,此刻还不知道在哪根树杈上挨饿受冻呢。
乔启山说破嘴也无法扭转闻人珏的心意,只得看着闻人珏带着两个小的转身离开了。
在封三宝离开的时候,乔巧儿忽然拉开车窗,脆生生地喊她:三宝儿,回头住下了给我送个地址,过几天宵禁解除了,我寻你去啊,带你耍夜市!
封三宝本已走出几丈,此刻听到她喊,回过头去,先看了眼立在车旁的乔启山,然后冲着探出车窗的乔巧儿微微点了点头。
都叫你三宝儿啦你这人缘可比我们好太多了。闻人珏轻笑着,微微倾下身子,车上都聊了什么,这么亲热了?
封三宝像是没听出他的揶揄,认真想了想:大概因为我长得好看吧。
王赫被夜里的寒凉呛得在另一侧大声咳嗽。
封三宝隔着闻人珏看了他一眼,轻哼:真的,那位小姐就是看脸行事的,要不也不会跑到桃花镇去。
那还真是方便啊。
闻人珏摸着自己的下颌,意味不明地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