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刚才那一瞬间，他才发觉，其实他的内心对于父皇即将到来的死亡，竟是充满了恐惧。

唐婉凝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将绥帝的手收进了被子里，起身走到了他身边。

“殿下，我们先出去吧，让陛下休息一下。”

他们退出了帐外，萧祁慎一下子就冲到他面前，紧张地询问道：“父皇怎么样了？他跟你说了什么？”

“父皇累了，先睡了，你们都退下吧。”

其实他自己今夜也是身心俱疲，此刻他只想回去，回西郊那座宅子里，回去看看薛怀瑾，只是抱着她，什么也不做。

嫔妃们都一一退下了，萧祁慎似是不相信他，还想争辩几句，却被虞贵妃拉着退出了殿外。

他正准备带着萧祁桓回东宫去，却被唐婉凝叫住了。

“不知殿下可有时间，喝我一杯茶，听我一个故事呢。”

两人在偏殿中对立而坐，唐婉凝沏了一壶茶，分别给他们倒了一杯。

“殿下想从哪里听起呢？”

萧祁钰皱了皱眉头，不知道她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那就从他们第一次见面说起好了。”

“少年十四岁那一年，第一次见到那个叫婉儿的姑娘，她是那么的美，美到让他只见了一眼，便再也忘不掉。”

“他想快点长大，这样他就可以封王，可以娶自己的王妃。”

“可是他后来才知道，原来她早就许了人家，而和她青梅竹马的那个人，还是和自己

一同听学的玩伴。”

“少年只能将这份情谊藏在心里，就在他以为他的这个梦永远都无法实现时，他继承了皇位，而他心心念念的人，也被家人送进了宫。”

“她入宫的那一天，他觉得是自己这一辈子最快乐的一天，他以为他的梦终于成真了，他以为他们从此以后可以幸福地生活下去…”

“可是当他看到她那张冰冷的脸，那毫无笑意的眼神…这不是当日他一见倾心的那个姑娘，当日的婉儿，在嫁给他的那一天就已经死了。”

“少年不知道该如何去温热一颗冰封的心，他只有给她所有自己能给的，世间罕有的奇珍异宝，至高无上的皇后之位…只要他能给的，他都会毫不犹豫地送到她面前。”

“可是他后来发现，无论他怎么对她好，她的眼中，始终都没有自己的影子。他感到沮丧、挫败，他这一生，从未有如此无力的时刻。”

“一次围猎中，他不小心听到了婉儿和自己的好友的交谈，原来他们都从未放下过对方，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小丑，硬生生地要挤进别人的戏本中，到头来才发现，自己永远都当不了她心中的那个人。”

“他想过退出，想过成全，可是婉儿的家族，却没有给她这个退路，而他的那位好友，也没有为她抗争的勇气。”

“她只能继续如同行尸走肉般，继续当着自己的皇后，他仍是日夜陪着她，

满足她的一切要求，渐渐地，他发现婉儿，开始对自己笑了。”

“后来婉儿告诉他，她怀了他们的孩子，他高兴得像个孩子一样，抱着她又哭又笑，他以为他们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以后再也没有什么可以将他们分开了。”

“可是就在婉儿诞下皇子的那个月，她的家族与外戚勾结，要反了他，立不到一个月的皇子为帝。”

“好在他耕耘多年，根基深厚，很快平息了这场叛乱，可婉儿一家八十七口人，全数获罪，满门抄斩。”

“婉儿求他，放他们一条生路，可这样的乱臣贼子，如何留得？那是他第一次，没有答应她的要求。”

“家人死后，婉儿又变回了原来那个不笑的木偶，他知道自己伤了她，可他不后悔，若是为了她放弃原则，那他也不配坐在这帝位上。”

“他想着，只要给他时间，他就可以再次让婉儿接受他，可他却偶然发现，婉儿竟然与当日叛乱的外戚私下有联系。”

唐婉凝停了下来，喝了一口茶，看着他，“殿下，若是你是这位少年，你会怎么做？”

萧祁钰紧缩着眉头，他犹豫了。

“所以他…杀了她。”

唐婉凝笑了笑，接着说道：“他也以为自己会毫不犹豫地这样做，可是当他去找她，只是想问清楚时，却见到满床的鲜血，而婉儿躺在血泊中，手里握着的匕首直直地插在自己腹中。”

“殿下肯定不记得了，当时

的你，还趴在她怀中吃奶呢，连她的身子凉了也没发觉。”

萧祁钰只觉得自己脑袋嗡的一声，看见唐婉凝继续张着嘴巴在说着什么，可是他却什么也听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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