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曾婉儿来找曾可以,告诉他:哥哥,如梦姐姐让你有空去一下,她好像有话跟你说。曾可以一听是柳如梦主动要见他,喜出望外,赶紧起身说道:我现在就有空。谢谢妹妹,我去了。说完,也不顾曾婉儿还站在这里,直接就快步走出门去。曾婉儿看着哥哥的背影,不禁暗笑,又忽然泛起一阵心酸,喃喃道:要是秋遇公子对我也有这般殷勤就好了。说完了她自己也觉得不可能,只得无奈地摇了摇头,迈步出了屋子,然后替曾可以把门关上,回自己的房间去了。
曾可以到了卢夫人的住处。卢夫人和奶娘、阿绣正在厨房做点心。柳如梦开门把曾可以迎进去之后,直接带他进了自己的房间。曾可以从来没想过柳如梦会主动找他,虽然已经兴奋了一路,但是一旦见了面,还是有些不知所措。柳如梦请曾可以坐下,给他递上一杯茶,开口说道:公子,多谢你在海上相救,把我带来这里。你可知道我的来历?曾可以一愣,不知她忽然说起这个,是要彼此加深了解,还是打算就此道别,不由得心里紧张起来,微微摇了摇头。柳如梦说:我第一次和婉儿相见,是在洛阳城外的任府,那时我还是任家的大小姐。柳如梦只对卢夫人说过自己的身世,曾婉儿也多少了解一些。曾可以则只顾着对柳如梦献殷勤,对她的身世却一无所知,听她讲起自己的事来,自然心中好奇,也偶尔跟着点头。
柳如梦继续说道:那时我姓任,叫任如梦。公子可知我现在为何改叫柳如梦?曾可以摇了摇头。柳如梦说:因为我只是任员外的养女,我的亲生父亲姓柳。我离开任府以后,见到了自己的亲生父亲,从此便改回姓柳。曾可以有些惊讶,但是也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跟着点了点头。因为他根本不关心这些,他只知道,无论如梦姓柳还是姓任,他都喜欢。柳如梦交代完了自己的身世,这才切入正题:我自幼与爹爹失散,被人拐到洛阳,辗转卖到任府作丫鬟。任员外的夫人见我乖巧,将我收为义女,他们夫妻膝下无子,对我如亲生一般疼爱。我在那里一待就是六年。你说,如果这个时候,我亲生爹爹前来寻我,我该不该跟他走?
曾可以一皱眉,没想到柳如梦会问他这种问题,他想了一下,试着说道:如你刚才所说,任员外夫妇对你很好,比亲生父母不差。我觉得,你跟亲生爹爹走,是血缘亲情;留在任员外家里,是知恩图报。走与不走,都在情理之中。他此刻并不知道柳如梦的用意和心思,因此不敢贸然下定论,只得两头逢迎。柳如梦追问道:如果换作是公子,你处在这样的情况下,会选择走,还是留?这可把曾可以给难住了,见柳如梦正盯着他等待答案,只得认真想了一下,按照自己的理解说道:你爹六年都没有找你,任府上下又对你很好。呃ashash,若换作是我,我会选择留下。
柳如梦看着他:这是你最后的答案吗?你可以再想想。曾可以又想了一下,坚定地说道:如果是我,我会留下。柳如梦不禁一皱眉:你真的这么想?曾可以发觉柳如梦脸色有变,赶紧解释道:每个人可能会有不同的选择,我说的只是我自己的想法。如果不合姑娘的心意,你不要往心里去。柳如梦摇头道:没关系。我只是随便说说。你先坐着,我去看看点心做好了没有。说着起身出了门,到厨房去找卢夫人。曾可以紧张地站起来,不知道刚才自己有没有说错话。
奶娘和阿绣也在厨房,柳如梦不便说话。卢夫人便洗了手,带她回到自己的房间,开口问道:刚才你们谈得怎么样?柳如梦说:我把我的身世跟他说了,问他假如亲生父亲到任府来找,换作是他,会如何选择。卢夫人急切地问道:他怎么说?柳如梦叹息着摇了摇头:他说会选择留下。卢夫人呆呆地坐在床上,半晌没有说话。
柳如梦安慰道:娘,您不用太着急。咱们可以慢慢再劝他。可是他爹还在那里受苦啊。卢夫人急得几乎转出眼泪来。柳如梦一时也没有更好的办法。过了一会,卢夫人稍稍平静了一些,对柳如梦说道:你把以儿叫过来,我跟他说话。柳如梦提醒道:娘,您可得想好了。卢夫人说:没事,你去吧。柳如梦点头应了,转身回自己的房间去叫曾可以。
曾可以见柳如梦的情绪似乎不太好,担心地问道:如梦,你怎么了?是不是我刚才柳如梦摇了摇头,说:没有。是娘叫你,让你去那屋说话。曾可以这才稍稍放心,跟着柳如梦来到卢夫人的房间,上前请安。
卢夫人叫如梦把房门关好,然后对曾可以说道:以儿,娘想求你把那个司马教主放了。曾可以一愣:为什么?卢夫人说:昨日娘给他讲经度化,他已经想通了,答应不再与曾家为敌。曾可以说道:娘,您是菩萨心肠孩儿知道。可是江湖上的事,您不清楚。他说不再与曾家为敌,只是为了能早日出去,骗您的,不能当真。卢夫人说:不会的。他不会骗我的。曾可以说道:娘,您总是把人想得那么善良。他可是北冥教的教主,要是没有一些花花肠子,也不可能当上教主。他的话怎么能不准你这么说他!卢夫人有些急了。
曾可以吓了一跳,赶紧劝道:娘您不要生气。孩儿说得是实情。江湖上的事可复杂得很,有些事情不像看上去那么简单,更何况是人?您只见过他一次,怎知他是什么样的人?这种人的话是不能信的。你卢夫人心里着急,但是又不敢把话说得太明白,只能唉声叹气。柳如梦在一旁小声劝慰。曾可以见把母亲气成这个样子,只得耐心劝道:娘,您先不要着急。这个事儿容孩儿先回去想想好不好?咱们以后再商量。
卢夫人见曾可以松口,抬眼看着他,说道:那你快点想。曾可以说:行,我快点想。娘您别生气了。卢夫人这才露出笑脸:好了,你回去吧。娘就在这里等你的消息。曾可以看了一眼柳如梦,无奈地摇了摇头,苦笑道:好。我不打扰娘休息了,孩儿回去了。如梦,你好好照顾咱娘。说着转身往外走。柳如梦跟着送他,小声说道:娘这里你就放心吧。你回去也得把娘的事儿放在心上。曾可以点头应了,出门以后心中暗想:难得如梦如此体贴,如果能娶她进门嘻嘻,这婆媳二人倒已经是一条心了。
曾可以一路想着美事,脚步异常轻快。可走了一阵,他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我娘一向不管府里的事,对江湖上的人和事更是从不过问,怎么这次忽然对司马相的事情如此上心?难道昨日司马相跟她说了什么,把我娘给哄住了?难怪那个司马相忽然变得安分了,原来是哄得我娘答应放他。想到这里,他不由得心中火起,加快了脚步。
回到府里,曾可以先去查看了一下众人的动态,得知曾梓图和胡大宁正在大厅接待官府的人,而柯老三、司徒豹等人酒醒之后聚在一起赌钱取乐,白鹿司也跟他们在一起。了解到这些情况,曾可以心中暗喜,快步向花园走去。
四顾无人,曾可以再度掀起石板,走下台阶,进入山洞,打开石门。司马相听到动静,有所期盼地转过身来,见是曾可以,兴奋地站起来,张望着问道:你们又来看我了?你娘呢?曾可以微微一皱眉,但很快就掩盖了过去,淡淡说道:我娘没来,这次是我一个人。哦。司马相多少有些失望。眼看着自己的儿子就在面前,司马相又忽然觉得很欣慰,脸上的表情也暴露出内心的欢喜,他望着曾可以问道:是你娘叫你来的?曾可以含糊地应道:嗯,是。你的事,我娘都跟我说了。司马相惊喜道:她这么快就跟你说了?太好了。曾可以有些纳闷,心中暗想:他哄骗我娘,居然不怕我知道?于是淡淡地说道:嗯,说了,不过我娘说得很简单,让我直接来问你。我想直接听听你的说法。司马相满以为卢夫人已经把曾可以的身世告诉了他,并让他前来相认,于是兴奋地说道:过去的事可以日后慢慢再说,重要的是咱们一家人又可以在一起了。我已经想通了,日后不再当什么教主,也不再过问江湖上的事,咱们回到洛阳老家,安安稳稳过日子。
曾可以眨巴眨巴眼睛,完全不明白司马相在说什么,于是盯着他问道:你到底在说什么?司马相仍然沉浸在美好的憧憬之中,并未留意曾可以的表情变化,继续说道:爹说离开这里以后,也不回北冥教了,带着你和你娘,咱们回洛阳老家去。曾可以愣了一会,忽然想起了先前柳如梦跟他说过的话,不由得身子震了一下,盯着司马相问道:你再说一遍,你跟我娘到底有什么关系?司马相说:以儿,我是你爹呀。咱们失散了二十年怎么,你娘没跟你说清楚么?曾可以有如遭受晴天霹雳,怒吼道:你胡说!不可能的!司马相这才意识到,原来卢夫人并没把实情告诉曾可以,但是既然已经说漏了,也只得继续说下去:以儿,爹没有胡说,不信你可以回去问问你娘。我真的是你亲生爹爹呀。你住口!不可能的!不许你胡说!我不信!曾可以倒退了两步,匆忙把石门关了,喘着气呆立良久。他虽然嘴上说不信,可是联想到母亲的反常关注和如梦的婉转试探,以及曾梓图对自己的百般隐瞒,他已经可以断定,那一切绝对不是巧合,这个消息虽然让他无法接受,但是很可能就是真的!
他跌跌撞撞跑出石洞,已经是心烦意乱,好像身上忽然没了力气,登上石阶的时候险些滑到,好不容易才爬到上面。他扶着假山喘了一会,稍稍平静了一下,才放下石板,草草做了遮盖,迈步离开那里,走出花园的时候头脑中已经是一片空白。
曾可以一直走出大门。门口的家丁跟他打招呼,曾可以都没有听见,只是摇摇晃晃地往前走着。家丁觉得奇怪,又不敢多问,只道是公子酒喝多了,还没有完全清醒。曾可以在街上漫无目的地往前走着,脑子里越来越乱。爹爹的刻意隐瞒,母亲的反常关照,如梦的婉转试探,司马相的兴奋期盼,一幕幕都在他头脑中过着,时而清晰,时而模糊,时而混杂在一起。曾可以头都要炸了。街上的行人,有的认识他是曾家的公子,不敢得罪,绕着走开;有的不小心跟他撞在一起,壮着胆子叫骂两句,见他没有反应,也就悻悻地走了。
府君山南面,刻着秋灵练功处的巨石旁边。吴秋遇看着小灵子又练了几个身法,点了点头,招呼道:灵儿,你练得很好了,先歇一会吧。小灵子收了式,高高兴兴地走过来,在吴秋遇身边坐下,说道:秋遇哥哥,我觉得练武也没那么难,你教我这几招还挺好玩的。吴秋遇说:你刚开始学,现在只当是玩耍就好了。等以后用得熟了,就可以防身。小灵子说:我倒希望永远用不上,我可不喜欢跟人打架。再说了,不是还有你保护我吗?吴秋遇笑道:可是我也不愿意跟人大家呀。小灵子撒娇道:那你就看着我被别人欺负好了。吴秋遇说:怎么会呢?我当然会保护你的。我是怕,咱们不在一起的时候,万一有坏人出现。你会一些武功,至少能抵挡一时,或者找机会逃了。回头我再给你出气。小灵子这才笑了,忽然一本正经地问道:秋遇哥哥,你看我这个样子,需要练多久才能真正有用?吴秋遇想了一下,说:现在你的身法和招式都已经对了,就是刚开始练,还不够快。对付一般人应该是可以了,要是遇上会武功的人,恐怕还不好使。不过没关系,你学得挺快的,照这样下去,用不了三五个月,像蒙昆那样的就抓不到你了。真的吗?那太好了!小灵子异常惊喜,因为她知道,在她认识的所有坏人里,蒙昆是最恨她的,每次遇见总想着找她出气,如果自己有本事能对付蒙昆,那就已经很满足了。
吴秋遇见小灵子开心,也很高兴:你悟性真的很好,我都没想到你这么快就能学会。小灵子笑道:其实我只是好奇觉得好玩,没想到自己真能学会。吴秋遇说:以前也想让如梦试着习武,可是没过几天,她对这个就没有兴趣了。小灵子说:也许是如梦姐姐看身边有你保护,觉得不需要那个吧。我现在可是有目标了,我首先要让那个蒙昆抓不到我。我认识的所有坏人中,他是最恨我的。我整了他好几回,他一定恨死我了,嘻嘻。这些事吴秋遇都知道,也跟着会心地笑了起来。小灵子心情好,站起来说道:秋遇哥哥,走,咱们去吃好吃的。想到以后能对付蒙昆,我就开心,我要好好谢你。两个人有说有笑,往山下走去。
担心遇到海鲨帮的人,两个人等到天快黑了才进到城里。小灵子决定找一个好一点的饭馆,让吴秋遇好好吃一顿,最后选定了渔阳客栈附近的翠屏楼。找个角落坐下来,小灵子点了菜,又给吴秋遇要了少许酒水。吴秋遇很惊讶。小灵子解释道:累了一天了,晚上又闲着没事。这里也没有别人,你不用担心喝醉,多少尝一些也好。吴秋遇说:你要不要喝一点?小灵子笑了一下,说:好,我就陪你喝一点。说着给吴秋遇和自己都倒上了一点酒。两个人晚上没有事做,因此并不着急回去,一边吃一边聊着。不知不觉外面已经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