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婉儿说:我姓曾,来府上打扰,有些冒昧了。三姑说:是曾小姐呀。你们找我有啥事?买耙子还是看黄历?曾婉儿一笑:不,我不是为这些来的。听说府上住着一位神医小大夫,他人呢?三姑说:你们是来请大夫的呀淑贞悄悄拉了一下三姑的衣襟,她知道吴秋遇急着要走,不希望姑姑再给他揽事,赶紧说道:他不在。曾婉儿探头往院子里看了一眼,笑道:我知道他在里面,你们用不着骗我。实不相瞒,我们也是老熟人了。淑贞问:你认识他?曾婉儿说:当然了。我一听说秋遇公子在府上住着,就赶着过来相见。你们总不能让我就这样走了吧?淑贞听她连名字都叫得出,不禁一怔。三姑也心生警惕,嘴上说道:哎呀,原来是熟人哪,贵客贵客。不过今天真是不巧,他真的不在呀。曾婉儿瞅了瞅三姑,仍盯着院子里面看。见他们仍没有走的意思,三姑索性让出门口,大方说道:你要是不信,可以进去自己看嘛。好像我们骗你似的。曾婉儿也不客气,直接就进了门口。罗兴也跟着挤了进去,径自进屋查找。三姑虽然不满,但毕竟心中有底,只慢慢在后面跟着,并不着急。岳淑贞心里嘀咕,还看不出这二人与吴秋遇究竟是敌是友。
各处不见吴秋遇的影子,曾婉儿和罗兴从屋里出来。三姑冷冷地说道:唉,到底是大户人家的小姐,知书达礼,有规矩。我说人不在,你们偏不信。还要到屋里翻找,我家里是藏贼了,还是窝赃了?罗兴听着不爽,但是在小姐面前又不敢发作。曾婉儿脸上一烧,抱歉说道:姑姑莫生气。我们失散多日,实在是心里着急,才想着赶紧见他。刚才多有得罪。三姑轻轻哼了一声,扬着脸说道:嗯,罢了罢了。我们是小户人家,招待不起你们这样的贵客。既然你们搜不到人,那就请便吧。罗兴眼睛一瞪,刚要上前吼嚷,被曾婉儿拦住。曾婉儿笑脸说道:我们冒昧打扰,还望姑姑见谅。临走之前,我想请问姑姑,秋遇公子去哪了?几时回来?淑贞紧张地望着姑姑,生怕他泄露了吴秋遇的行踪。三姑到底是个伶俐人,随口说道:他呀嗨,你们来晚了,他已经走了。
走了?曾婉儿显然不信。三姑说:他是大夫,又不是我家亲戚,给我这侄女治好了病,当然得走了,难道还要在病人家里待一辈子?曾婉儿觉得她说的也有道理,无奈地摇了摇头,只恨自己来迟一步,拱手道:告辞。不送。三姑眼瞅着二人走出门口,解了缰绳,骑马离去。
淑贞松了一口气。三姑问:刚才紧张了吧?淑贞胡乱摇了摇头。三姑笑道:还说不紧张,看你那小手搓的。淑贞这才注意到自己一直捏着拳头,笑了笑,说道:我是怕您说露了嘴,他们找秋遇的麻烦。三姑说:嗨,跟姑姑还有啥藏着掖着的。我都明白,你不就是怕她把姑爷抢走了吗?这么好的姑爷,我也舍不得。淑贞羞红了脸,埋怨道:姑姑,你乱说啥呀!人家急着去找小灵子,我怕他耽误行程。三姑收起笑容,认真地望着淑贞,问道:如果他真的要走,你舍得吗?淑贞不敢看姑姑的眼睛,扭过头说道:他总归要去找小灵子的。这种话你不要再乱说了。
曾婉儿和罗兴骑马出了七里堡。罗兴问:大小姐,咱们就这么走了?曾婉儿反问道:她们说的话,你信吗?罗兴想了想,也没个准主意:我看那婆子不像老实人,她的话不能全信。不过她说那小子不是她家亲戚,要说治好病人走了,好像也有道理。曾婉儿把马勒住,停了一会,忽然说道:咱们不能走。只要他还没走,就一定还会回来。你我分头在村子两头守着,一旦发现,先别惊动他,合计好了再去岳家堵他。罗兴点头称是,骑马到另外一个村口去蹲守。曾婉儿下了马,找到一处僻静之地,把马拴了,坐在路边等着吴秋遇。
任府管家陪吴秋遇从宅门里出来,又安排了马车送他。吴秋遇地形不熟,怕找不到回去的路,也就没有推辞。路上,吴秋遇心里欢喜,一会到三姑家里,收拾了东西,就可以动身去找小灵子了。
马车很快来到七里堡。曾婉儿正枯坐无聊,老远看见一辆马车向村头驶来。偶尔有经过的村民,见到一个陌生的姑娘坐在那里,难免觉得奇怪。马车从曾婉儿面前驶过。曾婉儿虽然多看了两眼,也没放在心上。
想着爹爹的病情,任如梦忧心忡忡。丫鬟春香陪着她在园子里说话散心。忽见杏儿领着一个老婆子匆匆经过。任如梦不认识,便问春香。春香说:那个是东村的刘婆子,干的是跑媒拉纤的事。如梦心中疑惑:她是媒婆,今儿个怎么到咱们府上来了?春香说:来咱们府上提亲呗。如梦说:如今爹爹仍在病中,哪有心思张罗亲事。她这不是白跑吗?春香说:我听老人说,谁家里有得了重病的人,嫁娶冲喜也是有的。是杏儿领着来的,看样子是夫人叫她来的。说不定是夫人的主意,要给老爷冲喜呢。如梦点了点头:想是来给妹妹提亲的。她也不小了,也该找人家了。春香嘻笑道:咱们大小姐都还没出嫁,怎么知道就是给二小姐提亲的?说不定啊,是给大小姐提亲的呢。如梦娇嗔的推了她一下,说:去。啥时候她对我的事上过心?春香笑道:你看,着急了吧?我这就告诉夫人去,说她偏心。如梦一把拉住她,说道:爹爹还在病着,我可没心思想这个。妹妹嫁了,我这个当姐姐的,只会为她高兴。
杏儿领着媒婆来见夫人娄氏。刘婆子闹腾惯了,一进门就高声大嗓的恭维了娄氏几句。娄氏让她坐下,说:知道我找你来是什么事吗?刘婆子笑道:知道知道。府上老爷的事我也听说了,是该弄个喜事来冲冲。我那好人家可多着呢,您看上哪一家只管告诉我。我一说准保就成了。娄氏说:人家倒不用你操心,都是现成的,你只要帮忙跑跑腿儿就行了。哦。刘婆子收起笑容,问道:是哪家啊?娄氏说:就是你们庄上的胡员外家。他家不是有个还没娶亲的少爷吗。刘婆子一愣:您说的是胡老爷家的全有少爷?丫鬟杏儿也不禁瞧了夫人一眼。娄氏说:对,就是他。刘婆子面露难色:这个娄氏问:怎么,你怕去了说不成吗?刘婆子道:说成倒是没问题,可是娄氏道:能说成就行了,到时候少不了你的跑腿儿钱。刘婆子尴尬地笑了笑:我先谢谢夫人了。可是,您真的就选定那家了吗?别的人家还要不要再看看?娄氏直盯着刘婆子,问道:那家有什么不好吗?我实话告诉你,胡家是我娘家的亲戚。刘婆子是靠嘴吃饭的人,最会见风使舵,一听说胡家与娄氏有亲,赶紧脸上堆笑道:没有没有。都是好,好。这是亲上加亲的事,最合适不过了。不知这回安排的是哪位小姐的事儿?娄氏说:两个姑娘都没嫁,当然是大的先来。
刘婆子点了点头:好,我明白了,我这就到胡家说亲去。娄氏说:你先别忙着去胡家。我今天找你来,是让你替胡家来我府上提亲的。啊?刘婆子登时堕入云里雾里,老婆子脑子不好使,有点糊涂了。夫人您这唱的是哪出啊?娄氏说:我一说你就明白了。我是好心安排亲事,为老爷冲喜。可毕竟如梦不是我亲生的,这个事还得老爷点头。胡家的事你不用管,你只当是替他们上门求亲的。待会见了老爷,知道怎么说吧?哦,是这么回事儿啊。您放心吧,说这个,老婆子在行。刘婆子这才明白过来,满口应承。
商量妥当,娄氏带着刘婆子去见任员外。任员外刚刚服了药,见夫人带着刘婆子进来,不明所以。刘婆子抢着上前说道:任老爷,老婆子给您道喜来了。任员外望着他,没有说话,缓缓扭过头看娄氏。娄氏说:她是来上门提亲的。刘婆子说:府上的大小姐今年二九了吧?不小啦,该出阁啦。我一直替您想着这个事呢。这不,刚好我们庄上胡员外家的公子,年岁相当,正要娶亲。我第一个就想到您府上的大小姐了。这不是大大的喜事吗?
任员外只静静地听着,没有说话。娄氏坐在床边,也劝道:老爷,按说如梦早就到了出嫁的年龄,只是您一直身子不好,咱们都没心思给她张罗,把孩子给耽误了。正好有合适的人家上门提亲,我看不如就给她张罗了。刘婆子也趁机插话道:就是啊。一来,大小姐能嫁个好人家,您和夫人都可以放心了。二来,还能冲个喜不是,说不定您的病啊马上就好了。
任员外想了想,轻声问娄氏:人家可靠吗?刘婆子抢着说道:可靠,可靠。这个您尽管放心。要说别的人家不可靠,还真说不准。这户人家,那是一万个可以放心。我都打听清楚了,他们家跟府上一样殷实,更难得的是,他们跟夫人还是远亲呢。这门当户对、亲上加亲的事,天底下哪找去呀?
任员外微微点了点头,说:要说倒也合适。不过,还是问问如梦吧,看她怎么说。刘婆子说:老爷,您是干大事的人,这女儿家的心思怕是不如夫人清楚。这谈婚论嫁的事儿,大小姐姑娘家家的,叫她自个怎么说呀?任员外点了点头,对娄氏说:那你看着张罗吧。这是咱们府上的大事,别怕花钱。娄氏笑道:放心吧,老爷。如梦是您的宝贝女儿,花多少银子,咱们都舍得。一定给她办的风风光光的。
从员外房里出来,娄氏心情不错,叫杏儿带刘婆子到账房领五两银子赏钱。刘婆子发了一笔小财,自然欢喜,高高兴兴跟着杏儿去领赏。路上,杏儿说:那个胡少爷是什么样的人,你又不是不清楚。怎么还敢胡乱应承?刘婆子说:我当然知道。可人家夫人愿意,我有啥办法?姑娘不是她亲生的,男方又是她娘家亲戚,我可犯不着惹她。杏儿不屑地看了看她,说:你这张嘴,不知道祸害了多少好人。刘婆子也不气恼,笑嘻嘻说道:大主意都是他们自己拿的。咱就是替人跑跑腿儿、动动嘴儿。我干吗跟钱过不去?
杏儿也懒得再跟她计较,忽然问道:听说那个胡少爷在庙会上把腿伤了,是真的吗?刘婆子说:可不是么,还真有胆子大的,敢招惹他。不过,好像就是抻到筋了,养几天就能好,没啥大事。
刘婆子看到一个十五六岁的姑娘手里拿着花走来,小声问杏儿:那个是大小姐,还是二小姐?杏儿说:这是二小姐。二小姐也看到了她们,开口问道:杏儿,你们干什么去?杏儿说:二小姐,刘婆子来给大小姐提亲,刚刚见过了夫人和老爷,我送她出去。
二小姐眼前一亮,惊喜道:姐姐要出嫁了?太好了。求亲的是哪户人家呀?杏儿不想说,伸手捅了一下刘婆子。刘婆子满面堆笑道:是我们东村胡员外家的公子。二小姐问:姐姐知道了吗?刘婆子说:刚跟夫人和老爷说了,还没见过大小姐。二小姐说:那你们快去吧。我找姐姐报喜去。刘婆子看了看杏儿,不知道是否应该拦着。杏儿拽了她一下,小声道:快走吧。两个人便匆匆去了。二小姐高高兴兴地去找姐姐。
任如梦和丫鬟春香正在亭中坐着。二小姐见到她们,老远就高声喊道:姐姐,有喜事了!春香小声说道:刘婆子果然是给二小姐提亲来了。如梦站起来,笑着招呼道:佳怡,快来。我已经猜到了,妹妹要嫁人了,对不对?二小姐佳怡笑道:这回姐姐可猜错了。要出嫁的不是我,是姐姐。任如梦当时愣住。春香问:二小姐,究竟是怎么回事?佳怡说:刚才碰见杏儿和刘媒婆。我才知道,她是来给姐姐提亲的。好像爹爹和我娘已经答应了。如梦愣愣地坐下。春香问:不知是哪户人家?佳怡说:好像是东村胡公子。如梦漫不经心地说道:不管是谁,我都不嫁。一会我就去禀明爹爹。我还要伺候爹爹呢。春香看了看如梦和佳怡,说:两位小姐先坐着,我去倒茶。如梦不想再说提亲的话题,佳怡对那个也没多大兴趣,姐妹两个在亭中说起了爹爹的病情。
春香倒茶回来,正遇见杏儿,便上前问道:杏儿,媒婆走了?杏儿低下头,随便应了一声:嗯。春香有点惊讶:杏儿,你怎么了?杏儿抬起头,欲言又止。春香觉得她心中一定有事,小声问道:出什么事了?
杏儿四下看了看,把春香拉到假山后面,小声问道:你已经知道有人给大小姐提亲的事了吧?春香说:知道了,刚才听二小姐说的。杏儿问:你知道男方是谁吗?春香说:不是东村的胡公子吗?杏儿又问:那你知道胡公子是什么样的人吗?春香不解地看着杏儿:杏儿,你今天是怎么了,有什么话就直说吧。杏儿说:那个胡公子是夫人的远亲,家里虽然有钱,但是名声很差,好像不是个正经人。大小姐要是嫁过去,可要受罪了。春香一惊:你怎么知道的?杏儿说:你忘了,我家里也是东村的。听说他在庙会上欺负人,后来碰上个更横的,把他的腿给弄上了。春香在庙会上见过恶少欺负孩子,马上想起来:居然是他!你可千万别说出去。我先走了。杏儿匆匆走了。春香愣了一会,赶紧去亭子找小姐。
如梦本来没打算要出嫁,也根本没把提亲的事放在心上,听春香一说提亲的胡公子就是庙会上的恶少,有点慌了。佳怡也吃了一惊:怎么会这样?爹和我娘也没问清楚,怎么就答应了呢。春香心中有气,故意说道:说不定就是夫人的主意,存心要把大小姐胡乱嫁出去,她好春香,不要乱说!任如梦知道春香要说什么,赶紧拦住。
佳怡也隐隐觉得事有蹊跷,安慰了姐姐几句,就跑去找母亲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