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婉儿对吴秋遇真是当朋友看待,在府中尽力照顾周全,偶尔也坐到一起聊聊江湖。渐渐地,吴秋遇对曾婉儿越来越信赖,在她面前已经不再那么拘谨。曾婉儿与秋香聊天,秋香也偶尔会拿吴秋遇的事与她说笑,曾婉儿嘴上生气,心里却是美美的。
吴秋遇依旧每日练功,他觉得自己已经不需要人专门伺候了,就跟曾婉儿说,让秋香不必再每日来他房中候着。曾婉儿就按他所说,只吩咐秋香按时送来饮食,其余时候不再伺候。
春香不来了,吴秋遇在屋中坐着无聊,忽然又想起那个疯子胡大宁:他能平安来到蓟州,看来是没有遇到流沙,也许是遇到流沙但侥幸逃出了。他已经神智失常,按说一个人是找不回这里的,一定是彭大哥带他回来的,那彭大哥应该也在附近。如果能从他嘴里问出彭大哥在哪,我找到彭大哥,就可以多了解一些流沙的情况,说不定还有机会找回小灵子和倪帮主他们的尸骨。想到这里,吴秋遇马上出门去找那个疯子。
吴秋遇在府里住了不少日子,虽然大部分时间都闷在屋里,但是有几个丫鬟和家丁还是知道他的存在。他找人问了一下,有家丁告诉他,疯子被养在柴房旁边的空屋子里。吴秋遇问明了位置,便向那里走去。
那间屋子的门从外面锁着。吴秋遇走到窗前,发现窗户纸都已经撕掉了,估计是怕胡大宁闷死在屋里,专门留给他透气的。疯子胡大宁正在屋中闷坐,吴秋遇轻轻拍打窗棱惊动了他,他抬起头看了一眼,傻笑着起身走到床边来:嘿,有人,俺见过你。你是谁?你是个男的。吴秋遇开口问道:跟你一起回来的那个人呢?疯子看着他:你说谁?哪个人?俺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吴秋遇想了一下,说:就是带你从西域回来的那个,姓彭的,彭玄一,还记得吗?疯子说:彭玄一,俺认识他,认识他。俺没杀他,没杀他。他也没害俺,俺也没杀他
吴秋遇从疯子的话里大致听出彭玄一确实曾经跟他在一起,于是问道:他现在在哪儿?疯子说:他现在在哪儿?俺现在在哪儿?你现在在哪儿?吴秋遇又问道:我是说,你们在哪儿分开的?你知道他住在哪儿吗?疯子说:嘿嘿嘿。俺们住在一起,又不住在一起。他哪儿,你告诉俺他在哪,俺要找他。咱们还住不住一起?你没有害俺,俺不杀你。显然,他说话的时候,又稀里糊涂地把吴秋遇当成彭玄一了。
吴秋遇心里着急,胡大宁现在语无伦次,恐怕还真说不清楚彭玄一的住处,看来要从他嘴里问出彭大哥的住处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于是吴秋遇改问流沙的事:你们回来的时候遇到流沙了吗?流沙了吗?是啥东西?疯子愣了一下,好奇地问。吴秋遇又重新问道:我是问你,有没有见过流沙?疯子说:俺有没有见到流沙?有没有?啊,流沙!太可怕了!流沙太可怕了!他们说流沙太可怕了!俺不喜欢流沙,不喜欢流沙。吴秋遇问:谁说流沙太可怕了?是彭大哥吗?疯子说:他们都说流沙太可怕了。彭大哥,他是彭大哥。彭大哥,这个疯子想杀你,你还要把他带回去,你真是好人吴秋遇低头想着心事,没再留意疯子的话,觉得在这也问不出什么,于是转身往回走。
疯子好像忽然想起点什么,抓着窗棱喊叫道:俺闺女呢?把闺女还给俺!吴秋遇停下脚步,回头说:我没见过你闺女。也许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你好好想想,她是不是已经死了。疯子吼叫道:你胡说!俺闺女没死!没死!吴秋遇觉得这疯子也挺可怜的,于是迎合着说:好,没死,没死,是我胡说。你好好歇着吧。希望你早点好转,好继续去找你的闺女。疯子拼命地摇着窗棱:俺要找俺闺女,俺要找俺闺女!
吴秋遇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无语地转身走了。
一个衣着华贵的长者听到疯子的叫喊,在小院外面停下脚步。看到吴秋遇从里面出来,他稍稍愣了一下,闪身转到了墙边。吴秋遇闷头走着,自顾想着心事,没有注意到这里有人。那长者看着吴秋遇的背影,轻轻捻着胡须,兀自纳闷。
公子好。一个家丁跟吴秋遇打了招呼,往这边走过来,见到长者站在那里,忙鞠躬叫了一声老爷。长者开口问道:那个人是谁?怎么会来咱们府上?家丁说:您问的是秋遇公子吧,他是小姐的客人,在府上有些日子了。是小姐的客人?长者更加纳闷,见家丁还呆在那里,于是打发他,没事了,你去吧。是,老爷。家丁进了小院,去抱柴禾。
长者站了一会,脸上忽然露出笑容,然后大步离去。
曾婉儿正在亭外练剑。长者停下脚步看了一会,等她收式停了,才鼓掌笑道:好,好。又有进步了。曾婉儿转身叫道:爹,您怎么来了?
这位长者正是曾婉儿的父亲,也是这家的主人,曾梓图。曾梓图走过来,招呼曾婉儿一起进亭中坐下,开口说道:乖女儿,爹看你近日神采飞扬。有什么开心的事,说出来让爹也一起高兴一下。曾婉儿说:哪有啊。曾梓图看着她,问:真的没有?曾婉儿摇头道:没有。
曾梓图若无其事地说道:刚才我在后院见到一个陌生的年轻人,觉得他可能是北冥教的奸细,就让人把他打发走了。曾婉儿愣了一下:那个人长什么样?曾梓图说:身板挺结实的,看上去倒也忠厚老实,估计是加入北冥教不久,所以没有难为他,只是打发走了事。他还不想走呢,说要找什么人道别。我说不用了
爹!曾婉儿一下子站起来,你怎么把他赶走了?那是我的曾梓图盯着她:你的什么?曾婉儿忽然想到,自己可能上了爹爹的当了,于是娇羞地坐下,低头说道:朋友。曾梓图说:你有朋友,怎么不告诉爹一声?曾婉儿说:您刚从外地回来,我不是还没来的及嘛。曾梓图笑道:好了,爹已经知道了。你不用担心了,我女儿的朋友,爹怎么会把他给赶走呢?曾婉儿娇嗔地说道:我就知道爹在唬我。
曾梓图问:你们是怎么认识的?曾婉儿就把与吴秋遇相识的经过和来往的几次经历简要说了一下。曾梓图听了,点了点头,大笑道:好,好。我女儿长大了,就该有这样一个朋友。曾婉儿娇羞地说道:爹,你说什么呢?这个长大不长大有什么关系?曾梓图笑道:我是替你高兴啊。虽然说中间过程有点曲折,但是你学会了辨识好人,他又肯舍身相救,这最终结果是很好的。说起来他也是咱们府上的恩人,他不光是你的朋友,他救了你跟你娘,连我都要好好待他。听到这个,曾婉儿高兴了:谢谢爹。曾梓图说:你先别急着谢我。爹支持你继续跟他交往,要是你们想处好了,将来他也叫我爹,那我才高兴呢。曾婉儿稍稍愣了一下,马上明白爹爹的意思,娇羞的转过身去。
曾梓图说:你哥哥快定亲了,等你的事情也定了,我和你娘就省心了。曾婉儿说:可是哥哥好像并不乐意。我感觉他不是很喜欢那个九佳姑娘。曾梓图说:我知道。可是男人要以事业为重,哪能事事都遂自己的心意?
曾婉儿不解:娶了邵九佳,对哥哥有什么帮助?
曾梓图说:这个姑娘倒没什么,她爹邵青堂号称威震三关,还是有些长处的,对咱们曾家大有好处。
曾婉儿更加不解:我在天百山庄见过那个邵青堂,他跟祁公子他爹一起谋害老爷子,还耍卑鄙手段要挟秋遇公子,实在是叫人不齿。那一天他大失颜面,灰溜溜走了。跟这样的人来往,对咱们曾家有什么好处?
曾梓图说:嗯,这些我都听说了。可是你想想,他虽然失了面子,实际受了什么损失?谋害老爷子的罪名,都让祁天百承担了。他顶多算是一时糊涂搀和进别人家事,跟儿子行凶弑父相比,谁还会记得他那个?他父女虽然挟持了人质,但是到底没伤他们一根毫毛,也没有人因此受伤。这在武林争斗之中也常见,谁还能因此说他什么?
曾婉儿想了想,好像也是。
曾梓图继续说道:这恰恰是他的高明之处,阴谋诡计使了,坏事也做了,到头来别人还很难抓到他的把柄。你想他的武功连雁门关的杨家枪都不如,还能挂着威震三关的牌子直到今天,没点特殊手段,他能做到吗?
曾婉儿点了点头,忽又说道:可是,我还是觉得他不是好人。
曾梓图说:爹也知道,他确实不算好人。
曾婉儿说:那不是委曲了哥哥?
曾梓图说:邵青堂已经帮我们联络了山西、陕西的几十个帮派,出了不少力。这一点,你哥哥也是知道的。邵家几次找人提亲,我一时找不出推脱的理由,便答应等以儿回来跟他商量。实在拖不过去,就只能暂时委曲以儿了,大不了将来再给他找补。男人三妻四妾的很正常。
曾婉儿听了爹爹的话,心中为哥哥叫屈,也为自己的前途担忧起来。曾梓图见了,笑着说道:你放心,你的事爹爹会让你自己做主。那个什么秋遇公子,爹也喜欢。曾婉儿这才踏实了。
曾梓图又闲扯了几句,起身走了。曾婉儿一个人坐在亭中,回味着爹爹的话,又想起秋香的玩笑,心中美滋滋的,居然羞红了脸。
一个女子骑着马来到曾府门前,到近前勒住马,对着门口的家丁大声问道:这里是曾可以公子的家吗?家丁迎上前说道:是啊。姑娘从哪里来?女子说:你们进去,就说山西邵家门的邵九佳来访,让曾公子出来接我。家丁说:邵小姐,我家公子不在。邵九佳问:不在?他去哪儿了?家丁说:公子外出多日,还没回来。
邵九佳没想到自己兴奋而来竟然扑空,在马上想了一下,翻身下来,说:那我进去见一下你们老爷夫人。说着把缰绳丢给家丁,迈步就往门上走。门口的另外一个家丁阻拦道:邵小姐,您稍等一下。容我们进去禀报一声,不然老爷怪罪。邵九佳一把推开他,一边走一边说:我和你家公子就要定亲了,早晚都是一家人,你们来个人带路就好了。家丁没办法,只好跑在前面,说是带路,其实是赶着去报信。
家丁好说歹说,让邵九佳先在客厅等候,自己出来四处找老爷。曾梓图闻讯,稍有不悦,但念她远道而来,又冲着邵青堂的面子,还是前去见她。曾婉儿对邵九佳没有多少好感,也就不去凑那个热闹。
邵九佳见了曾梓图,也知道这是长辈,上前行了礼。曾梓图陪着她说了几句客套话,问了问邵青堂的情况。邵九佳便拿出她爹写的信,送到曾梓图手里。信里主要说了近日联络江湖门派的情况,曾梓图看了不住地点头。信的后面就是询问曾可以和邵九佳定亲的事,希望尽快把日子定下来。曾梓图把信看完了,对邵九佳说:几个月联络了那么多门派,令尊真是辛苦了。不过这也可以看出,令尊德高望重,一呼百应。老夫自叹不如。邵九佳听了,心中得意:这里面还有我的功劳呢。曾梓图点头笑道:是,是。九佳姑娘也辛苦了。他脸上在笑着,心中却有些不悦。又随便说了几句,邵九佳便开始打听曾可以何时回来。曾梓图说:应该快了,日前传信来说已经到了塘沽。估计用不了两三日就能到家。邵九佳说:那太好了。我留下来等他。曾梓图便叫人给她安排住处。邵九佳跟着家人走了。曾梓图微微摇了摇头,自语道:希望以儿能理解爹爹的苦心,不要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