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白山不是什么风水宝地,没有所谓的鸟唱啼鸣,有得也只是几只杂毛麻雀成日里在山头上飞来飞去,叽叽喳喳叫唤个不停。
除了高些阔些,其实跟个寻常山头没两样,很不像是个能养出苏剑仙那般神仙人物的好地方。
尤其是当那一袭道袍站在山下,头顶有大鹤盘旋啼鸣时,这份对比就显得非常鲜明了起来。
无量山放山了,这不是什么秘密,虽让人好奇却也仅是好奇,很有限,可当那年轻道士负剑长立于迟白山下后,个中原因就颇耐人寻味了。
王守道不是个能主动开口的人,他只是默默站在山下,不攥剑不抬脚,就这么安静站着。
剑意勃发。
不会讲道理的人有他们自己的一套讲道理方式,而且往往也不准备改。
后山很安静,苏敛仍旧是闭目盘坐,对于山外那股子强烈气意如若未闻,神情模样与往常一般无二。
老掌教不觉得他就真能如同那活佛张胎尘一般拿得起放得下,轻拿轻放得自在,只是冷冷一笑:“牛鼻子来找场子了,架势都拉开了,真不下去瞧瞧?”
苏敛没睁眼,盘膝而坐闭目假寐:“真想教我下山去瞧瞧那你就不该待在这与我说道了,你离了后山,我拎颗脑袋回来,盏茶功夫都不要,很简单的事情。至于如何与无量山交代,更简单,苏家剑冢,或者苏家剑魁不待见那群披着人皮不干人事的牛鼻子混账便是了,来几个我便还他几颗脑袋,不服的话便喊上那声称天下气运攥八九的老不死来与我讲道理,也好教我辈练剑的见识见识所谓的垂钓气运是怎么个垂钓法,多少涨涨世面不做那井底之蛙。”
老掌教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你打算记一辈子?过不去了?”
“你要劝我大度么?”
苏敛总算睁开了眼,看着老头子咧嘴一笑:“成啊,人死债消,把无量山荡平踩平再在那狗屁望气崖头撒上一泡热尿,这事差不多能平个三分。”
“或者,把她从坟里扒出来,不是都说那童问生触及通玄了么,既然是仙人,活死人该不是什么难事吧,教那老不死发发慈悲逆天改个命,这事自然就过了,我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老头子摇了摇头:“你莫与我说这些混账话,那始终是个小辈,便是冤有头债有主也不该乱置气,你剑是在剑冢练的,埋是在剑冢埋的,总得替剑冢考虑考虑。”
苏敛笑了:“他是小辈我便不是小辈了?这是什么狗屁道理,那群庙堂老爷暂不去提,什么时候江湖上也开始兴起按本事排辈分的风气了?若要真是如此,那我在童问生面前也算是个稚童了吧,稚童的打闹是当不得真的,是不能计较的,你教童问生来受我一剑如何?我只递一剑,一剑过后,一笔勾销。”
山外鹤啼缭绕不绝,传进后山回响不息,苏敛低头拍了拍膝袖灰尘:“听听,仙鹤叩碑门,道人剑气近,斩妖除魔也不过如此了,便是邪祟死在了那柄桃木剑下,想必也能教好些人拍手称快,好一个师出有名,实在是大快人心,痛快得很,相当顺应天道。”
老头子沉默了,因为他看到口口声声说着邪祟死有余辜的苏敛脸上却是一副狰狞表情。
沉寂良久,老头子悠悠一叹,缓缓坐了下来,盘膝于苏敛身旁。
苏敛轻轻闭上眼,平静说道:“放心吧,我便是再没学问起码也懂得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道理,干不出抽刀劈师的混账事,今日你在这坐多久,我便会坐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