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的风很狂野,即使是在风势最弱的夏季,时常有龙卷风肆虐整个平原,所以高大的树木无法在这里生长。
这里还很干旱,一年之内下雨的日子屈指可数,所以在这里水源很珍贵。水源的周围总是生机勃勃,不,这样说有点不太正确,应该说对比大面积的死寂,只有水源的四周可以见到比较多的生命活动。
这里的绿植看似矮小,但它们的根却深扎地底几十米,动物总是懒洋洋地窝在石头下面或是阴凉处,不要以为它们好惹,若被它们蛰上一口,你可能就会被拖回它们的穴洞,成为它们一年的存粮。
埃尔文就是在这样的地方被老师发现、养大。他的童年记忆里,没有妖精森林的温暖和满眼绿色,也没有其他混血妖精所遭受的欺凌和鄙视,只有自始至终的炎热,一眼望不到边的沙漠荒原,以及奇形怪状的怪物和兽人。
“看来过年不能出去打猎了。”塔塔站定在他身后,望着天空说。
埃尔文随着他的目光看去,满眼皆是洁白的羽毛和马蹄。
他们从雷兹特秘密逃出,回到城堡后不久,妖精族的骑兵队就杀到了。因为城堡的保护结界,骑兵队无法攻入,便采用围困战术,从空中和地面全面包围城堡,一边跟他们耗时间一边寻求破城之法。
“孩子们该很失望吧。”他说,目光转向前方在广场上玩耍的幼年兽人们。
这些孩子的父母大都是“秘盟”军。为了让“秘盟”军安心执行任务,同时为“秘盟”军保存实力,“秘皇”联合埃尔文的老师一同在这个危机重重、生存艰难的荒原上建立了这座城堡。一开始这里只是修养生息的住所,受伤的士兵有了休息和调养的地方。渐渐地,他们在这里成家生育,有了等待他们归来的地方和人,原本只是寻求生机的期望变成了祈求美好生活的期盼。所以,无论艾克特贝斯多么美丽宜人,成了家的“秘盟”军都会渴望回到这里,和家人团聚。
“唉?今年不能出去打猎了吗?”一个豹人男孩听到埃尔文和塔塔的对话,失望地问。
“你一出去,就会被那些妖精抓走当肥料哦。”特伦吓唬道。
“呜哇妈妈,舅舅欺负我”男孩哭着往家跑去。
“特伦,你这是找打。”塔塔看向男孩的母亲,特伦的姐姐黑着脸走出家门,一边安抚儿子一边朝特伦远远举起自己手中的擀面杖威胁着。
看到姐姐,特伦缩了缩脖子,士气立马弱了一半,轻声嘟囔道:“一个男孩子胆子这么小,真丢人。”
“说大声点,对着你姐姐说。”塔塔揪出半个身子缩在自己背后的特伦,指着表姐说。
众所周知,塔塔和特伦自小性格不合,一见面就吵架,只有特伦的姐姐,塔塔的表姐才能同时震住他们俩。
“少废话,塔塔,”特伦拉回被揪着的衣角,对远处的姐姐讨好地笑了笑,随后问塔塔和埃尔文,“怎么样,想出突围的方法了吗?”
“突围不是难事。问题是突围后去哪里?”塔塔和埃尔文对视一眼,他们俩想的是同一个问题。
没错,荒原城堡早已成为“秘盟”军默认的大本营,他们可以突围离开,但是放弃了这里,等于丢弃他们苦心经营的家,这是所有“秘盟”军不希望看到的,更是稳固军心的大忌。
三人面面相觑,不知该说什么好。此时紧闭许久的城堡大门被缓缓开启,广场上的众人欢呼起来,朝大门聚集。
“尊长,尊长!”孩子们大叫着,围拢在刚刚归来的长者身边。
这位长者,一身灰色长袍,及腰的白发与垂胸的白须皆用麻绳仔细束好,眼角爬满皱纹,但脸上其他地方却光洁如少年,两颊更是红润得很,手中扶着一根与他本人等高的胡杨木杖。木杖朴实无华,无雕刻,无镶嵌,却隐隐散发着金色光芒。
“老师。”埃尔文上前恭敬行礼。
这便是养大他的老师,现今世界存在的唯一一名神人混血儿,诺伯利特。
“喔喔,埃尔文,我回来了。”诺伯利特笑着说,和老人的外表不同,他的声音洪厚有力。
实际上,拥有神族血脉的诺伯利特,上千岁数正值壮年,他本来与埃尔文不相上下,都是俊朗青年,但他却嫌如此无法分辨出谁是老师谁是学生,硬生生用魔法在自己的眼角装饰上数道皱纹,再把胡须留长,便成了如今这幅老人模样。
“尊长,外面如何?”塔塔问道。
“秘盟”军中,诺伯利特最年长,虽已卸任没有职务,但大家仍随“秘皇”一同,称呼他“尊长”以示尊重。
“妖精族很是倔强,说什么也不肯离开。”诺伯利特掸掸衣袖,坐在一个树墩上。
“连和谈都不愿意?”埃尔文端上茶水。
“和谈嚒,就是把你交出去呗。”诺伯利特抿了口茶说。
因为有神族血统,妖精族也要敬他三分,故而才愿意与他面谈。他也是城堡中唯一一个被允许出入的人。
“这怎么可能?”特伦叫嚷着,“把埃尔文交给他们,无疑就是让他去送死。”
“你小声点,这大家都知道。”塔塔提醒道,现在是在广场上,大伙儿都在,若听到这话,必然会影响大家的心情。
“进去说吧。”埃尔文扶起老师,四人往议事厅走去。
妖精族包围已一月有余,城堡内的生活虽未受任何影响,但出外的自由被限制,久而久之人们心中不免有些焦躁和担忧。外出的“秘盟”军自然也会担心城堡内家人的安危,而影响士气。
如何脱困是埃尔文等眼前当务之急。
“要我说,索性就让他们去!”在议事厅坐定,关上门,特伦就扯开了嗓门,“赛维杰斯荒原的冬天风大得很,那些温室里的妖精哪吃得了那个苦,过不了多久自己就会退兵的。”
他说的不无道理。赛维杰斯荒原狂风凛冽,冬季更甚,每三四日大风骤起,风力之大曾将一片丘陵夷为平地。居住在这里的活物,一般会囤积一个冬季的粮食,在洞穴中过冬不出去。
“秘盟”的城堡虽有保护结界,不怕狂风,但也按例囤积过冬粮食,只有在过年时找个好天气的日子,集体出去打猎庆贺。
确如特伦所说,在四季如春的妖精森林长大的妖精们,自然吃不了这个苦。
“你别忘了,他们也有魔法师。造个抗风的营地不是难事。”塔塔点破了特伦话中的错漏。
“唔,而且他们这次好不容易抓到我们的把柄,不会这么轻易放弃的。”诺伯利特捏着长须说。
“那,那,那指挥官是怎么说的?”特伦不得不同意塔塔的话,语塞了。
“指挥官派了五支小组来支援,其他的让我们自己做主。”埃尔文说。心里不知该埋怨“秘皇”好,还是感激他好。
埋怨吧,他毕竟及时派人来支援,使他们不至于兵力匮乏。感激吧,什么都丢给他们决定,好似对城堡的存亡不太在乎。
不过……他看了看正在捋着胡子的诺伯利特,想来“秘皇”是对他们师徒二人的信任吧,相信他们能保城堡内所有人周全才放手让他们去做。
“埃尔文,你至今都没想起那晚发生的事吗?”诺伯利特问道。
埃尔文摇摇头,没错,他到现在为止都没想起来。
“唉到底问题出在哪儿呢?”诺伯利特又把手搭到埃尔文的手腕上,“你身上没有魔法的痕迹,也没有蛊虫待过的迹象。但是……”
“但是什么,尊长?”诺伯利特的迟疑,让塔塔有些担忧。
“不对啊,这种感觉,好像是……又好像不是……”诺伯利特没有回答塔塔,自顾自地喃喃着。
“像是什么呀?尊长。”特伦也着急起来。
诺伯利特抬眼看了看埃尔文问:“埃尔文,发生那件事情之前,你遇到过什么奇怪的人吗?”
埃尔文又摇了摇头说:“没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人。”
“尊长,我们去雷兹特后,埃尔文接触最多的无非是自己人和维斯弗王子。”塔塔进一步解释说。
自己人当然是可以信任的,而维斯弗王子,不是埃尔文看不起他,这个少年虽然有勇有谋,但魔法力一般,操纵埃尔文的可能微乎其微。
“那去雷兹特之前呢?”诺伯利特追问道。
“就……跟平常一样,处理军中事务,和指挥官、龙族的人还有自己人往来。”埃尔文不明白,为何老师一直追问这个。
“唔——龙族不可能,罗德瑞克也不会,还有谁?”
“哎呀,尊长,您又不是不知道埃尔文。”特伦有些不耐烦了,“他这个人不喜欢热闹,我们平时出去玩他从来不跟着。就连霍恩大人唤他吃点心,他也坐不了几分钟就跑掉了。”
“你刚刚说谁唤他吃点心?”诺伯利特眼睛一亮,确认道。
“霍恩大人呀。”
“罗德瑞克的夫人?”
“嗯。”
“埃尔文,你可没跟我说吃过‘血魔女’的点心啊。”
埃尔文心头一沉,他说:“老师,这很重要吗?”
“尊长,您是不是怀疑‘血魔女’在埃尔文身上动了手脚?”塔塔立刻明白过来。
“这个嘛,”诺伯利特挠挠了脑袋说,“我不是很确定。埃尔文身上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我不知道是谁放的,但是排除掉自己人和龙族,最有可能的就只有‘血魔女’了。”
“怎么可能?”特伦首先跳了起来,“霍恩大人为何要对埃尔文动手脚?没理由啊,这次这件事可对我们‘秘盟’大大不利。”
“那倒未必。”塔塔却十分清醒,“埃尔文牵扯到阿奈外使之死,表面上看来是给了妖精族攻击我们的机会,但是……”
“但是此事让妖精族无法袖手旁观,必会打破多年的中立态度,出兵质询。更别说儿女接连出事,在精神上给了阿奈议事长很大的打击。”埃尔文与塔塔想法一致。
“妖精族对我们出兵,对我们没有好处啊。”特伦还是没有明白。
“妖精族的战力深不可测,正是因为如此,才要逼他们出手。魔法团大劫在即,‘秘盟’明面上多一个敌人,好过暗地里被人捅刀。”诺伯利特继续埃尔文的话,讲得更加直白。
“您是说,霍恩大人故意挑起妖精族和我们的争端,让他们明着对付我们,这样我们好防备。以免妖精族暗中对我们使坏,而我们毫不知情?”在他的说明下,特伦也渐渐明白其中深意。
“唔——可能吧。”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诺伯利特却回答得很含糊。
“老师,您难道还不确定吗?”
“理由听起来是很充分的,但是她是怎么做到的呢?”诺伯利特皱眉说,“操纵他人的招数,连我都无法抹去所有的痕迹,而她……”
“您不是察觉到了吗?”塔塔不理解。
“是感觉,不是察觉。这种感觉就好像是……少女脸上抹了某种无色无味的胭脂,你闻不到也看不到,但就是感觉她那张小脸蛋红扑扑的,很漂亮。唔!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