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夜,风摇影黑。冷月瞪着寒眼,注视着林中的那座新坟。
一个戴着面具瘦高的黑衣人,正用手中的铲子使劲儿的扒拉着坟上的土。
因是白日里刚刚下葬,所以土还松软,没怎么太费劲便露出了棺椁。黑衣人放下铲子,猫腰从地上的包包里掏出一个前面是扁扁形的铁棍。他把铁棍放到脚边,站起身来,双手合在一起,默默的不知在念叨着什么。
念毕,走到棺椁前,用手扑了扑上面的土,把铁棍扁扁的那头用力插进棺盖的缝隙中略显吃力的撬了起来。
待一头儿稍稍撬起,他便抽出撬棍又去撬另一头儿。
棺材板子很厚,钉子又粗又长,可不是那么好撬的。
他憋足了气,两手握紧撬棍,使出浑身的力气矮身往下一压,只听“咯吱”地一声,棺盖被撬了开来。
手把着被撬开的棺盖儿的这一侧,使劲儿的往另一侧掀,但因有钉子连着并没有被掀掉,而是像翻书样的被翻到了另一侧,就那么耷拉着。
“实在是对你不起,我如果不是万般无奈,也不会来干这种构当。如果你的魂灵还未走远,希望你一直往亮处去,也好早登西方极乐。”
只见黑衣人的嘴唇在蠕动,却看不清面具后面脸上其他部位的表情。
他从地上拿起包包,犹豫了一下,但还是抬腿迈进了棺材里。
他犹豫那下子并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心有些虚,这毕竟是在挖人家的坟啊!
其实,此时的他一点儿都不害怕,“死人有什么可怕的,真正可怕的是活人,如不是被活人所逼,今次我怎会……”
他把盖在死者身上的苫单往下拉了拉,一张女子的脸便露了出来。虽然是有月的夜,却也看不大真切,但轮廓显然是娇好的。
他凝了片刻,微叹,“这正好的年华,怎就躺到了这里?既然你躺这里了,便是要去往另一个地方,不过那个地方不需要这些东西,你也带不走,与其放这儿无所用处,不如先借我度过难关,等来生有缘再见时,定当如数奉还于你。”
嘴上念叨着,手也没闲着。先是撸下女子腕上的镯子,“想必是走的时间不长,手还是软的”。又摘了手指上的戒指和两个耳朵上的耳坠儿,再捡起身边放着的一些陪葬品。
他一边摘,一边捡,一边往包包里放。最后,去拽颈上的项链儿。可是,拽了两下没拽掉。他又不太忍心使劲儿地拽,怕一个不小心弄疼了她。
真是的,怜香惜玉吗?没听说过这般怜的,死了的人怎会怕疼?
他琢磨了一两息后,把一只手伸到女子后脖颈项链的卡扣处,另一只手拽着项链前面的中间部位使劲儿地一拉,项链终于被拉了下来。
与此同时,自己腰间的佩玉似乎有被什么东西拽住了的感觉。
“一定是刮哪儿上了,等我把手里的项链放包里再看看。”
可还没等他把项链放进包里,便听女子的喉咙处“咕噜”地一声响,紧接着女子又呼出了一口大气,继而,一下子从棺材里坐了起来。她手里抓着的,正是黑衣人腰间的佩玉——那块儿他家祖传的墨绿色的玉。猫着腰的黑衣人,此时正对着坐起来的女子的脸。
“啊”的一声大叫响彻了夜空,一群黑鸦扑棱扑棱的飞起。那黑衣人都没来得及想是怎么回事,便被吓得倒在了棺材里。
一转眼间,两人竟互换了世界。活人被吓死,死人倒是活了!
黑衣男子说的太对了,死人不可怕,可怕的真的是活人!
女子见有人倒了下来,还压了自己的半边身子,她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儿,便往一边儿挪了下,给那人腾了个地方。
她自己晃了晃脑袋,又用手拍了拍,如同大梦初醒似的,坐在那儿使劲儿的在记忆里搜索,使劲儿的想着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哦,想起来了。”
早上寅时,急忙起身洗漱后便去了酒房烧酒。先把铁锅、甑桶、天锅、甑箅等刷干净,把铁锅倒上水,水上面放甑箅,再把酒糟放入箅子上,套上甑桶,最上面是天锅。天锅里装上水,接下来就是烧火了。
烧酒的火候很重要,该急的时候急,该缓的时候缓,该停的时候必须停,不然会影响到出酒率和酒的口感。
天锅里的水热到一定的程度还必须得舀出来重新换,换上凉水,那一冷一热之间蒸发出来的水就是酒水,烧一次酒,要换两到三次的水。
这一大早上只她一个人忙碌着,不停的装水,换水,又要看着几个灶下的火……
一切终于都弄好了,她撤了火,拾掇利索,只等那根细竹管子慢慢的漏酒了。
关上了酒坊的门,落了锁,她挺着累的硬邦邦的腰往家的方向慢慢地踱去。
她走走停停,不时的活动着颈项,还把手伸到后面用拳头一下一下地捶着腰……
她比平日里慢了挺长时间才到家,可屋子里一个人也没有。去前边的院子看了看,也是没有一个人。
“这人都去哪儿了?哦,今天逢集,不会都赶集去了吧?”她突然间想起。
干了一早上的活儿,真是饿极了,得去厨房找点儿吃的。
进了厨房掀开锅,锅里连个米粒儿都没剩下。
这家人不知都是怎么想的,明知道外面有人干活儿,却一点儿饭菜都不给留。
“也不是一两次了,我竟还抱着希望。”
她失望的撒眸了一圈,发现橱柜上的碗里有两个鸡蛋,伸手拿下来看看竟然是熟的,她心中一喜,“有吃的了!”
把一枚鸡蛋搁碗里仍然放回原处,“不能都吃了,也许厨子会有他用。”
把另一枚鸡蛋往灶台上敲了几下,很快的剥去蛋壳儿,但并没有急三火四的吞,而是先掰块儿蛋白放嘴里慢慢的嚼。
吃完一块儿,再掰一块儿,直到把蛋白吃完只剩下个蛋黄。
她把蛋黄放在手心里欣赏了会,“怎么今天才发现,蛋黄竟是这么可爱。”
上一次吃鸡蛋,好像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那还是妈妈亲自端着送给自己的……
想着想着,突然觉得心有点儿酸,怎么好像还有点儿疼?眼睛也不知不觉的湿润了。
又端详了会儿蛋黄,感觉有东西要从眼睛里流出来,她感紧仰起头,瞪大眼睛,让眼球在眼眶里转了几转,硬是把那东西逼了回去没让流出来。
“你呀,这是怎么了?都不像是你了,真是没出息。”
苦笑一下后张开了嘴,把手里的蛋黄放了进去……
“是谁在厨房里!”突然传来一声喊,她听出那是婆婆的声音。
慌忙之中还没来得及回答“是我”,口里的蛋黄便一下子卡在了嗓子眼儿里。
她很是难受,闭上嘴梗起脖子立求把蛋黄呑咽下去,但努力了几次都没能如愿。她挣扎着,挣扎着,渐渐地被憋的气息全无,倒在了地上……
飘飘渺渺间,她到了一个地方。四周色调昏暗,目不及物,只有星星点点的光在远处忽闪忽闪着。
“怎么把这人放下来了?”有声音不悦地问。
“我也不知道。”有声音回答。
“姑娘,你可知这是何处?”声音转向了她。
“我不知这是何处,只知道自己被鸡蛋黄卡住了嗓子,我是不是死了?”
“你的阳寿并未尽,这是假死。”
“什么,假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