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尚且记得，莫逸春是怎么对他说的，“……你贾家的富贵，关她林家女儿何事？外祖母倒是会保她富贵，但说句难听的，外祖母今年高寿？等外祖母去了，你父亲不管事，你母亲……呵，如今帮着处理林家家财的是谁？她要嫁人，你只看你家大夫人，宁国府的珍嫂子，过的什么日子？女子为何嫁了人就成了死鱼眼珠子，你自己不知道？”

这话说得宝玉不敢吭声，只满身冷汗。

他和湘云有类似的地方，不多想，但不是不聪明。被点明了，无路可逃，心里就自然明白。

他心里想，我原是无用无能之人，即是家里愧对她，我也不能真的帮上忙，唯有礼敬于人，日后能帮些小忙也是好的。

是以倒是不那么排斥出去参加诗会等事了。

饶是如此，依然避了黛玉好一阵子之后，才算是恢复往来，也是越发敬重。不敢如早年亲近。

谁知道近日里，却听说了贾母想将黛玉嫁给贾瑛的事情。

宝玉心中也不知是什么滋味……虽然自小黛玉就对贾瑛更好。但是要说让贾瑛娶黛玉，难道贾瑛不是贾家人么？

幸而，宝玉也不是不知道贾母的想法：贾瑛和生母并不亲近，不会顺着生母的意思走。而且黛玉嫁到贾家，想要将钱财给她，也更容易。若是将人嫁出去，贾敏的嫁妆能不能全须全尾的跟着走都不好说，就别说其他嫁妆了。

更重要的是，到底是双胞胎兄弟。

宝玉很清楚，贾瑛其实和他一样，对黛玉只有“敬”，不敢爱。

现在虽然比早前的态度好了些许，其实也没真正改变。

只要黛玉真正想要做什么，是不敢违抗的。

这样想，还是好过些的。

于是，黯然过后，宝玉还是恢复了些许精神，“他们原是自幼就相熟的。”湘云见宝玉的表情怪异，虽然对他的回答并不满意，却也不再多问，笑笑就将话题转移开来。

等到吃过饭，从贾母房中出来，在宝钗和袭人之间衡量了一下，想着贾瑛到底是男子，宝钗那么端庄自持的人，保不定都没关注过。

倒是宝玉和贾瑛这么些年一直都住在隔壁，贾瑛那里有什么事，袭人也该知道。

恰好有人叫宝玉出去，湘云想着这次来还没和袭人好好说话，就带了翠缕到宝玉房中。宝玉房中热热闹闹，几个丫鬟一边做事，一边嬉笑打闹。

见湘云来了，连忙请她坐下。

因宝玉不在，都知道她和袭人相熟，不多时，屋子里就只剩了袭人和湘云二人。

湘云也是真切关心袭人，感慨道，“每次来，见二哥哥房里这么些人，都想着难得有你这样的，否则还不知道乱成什么样呢。”

袭人就只是笑。

两人叙了别情，袭人也问湘云在家里的情形。

湘云口中难免有些抱怨。

史家教养女儿实在是规矩极严。裁撤下人，夫人小姐自己做女红，剩下的那些下人，也被管教得谨守规矩，远不像贾家的下人那样会讨好人。

不过，这些都是日常了。

湘云还有额外要抱怨的事，“前儿婶娘告诉我，差不多也该学着看家里的账了。若真那样，一天到头还不知道怎样忙呢。”

袭人就笑着安慰她，“到时候只和宝玉说，让他去和老太太提，多接你过来玩。”

湘云就道，“前些日子还说我来得太勤呢。”

她也不想就这事多说，瞅了机会就低声问袭人，“我今儿见着，瑛三哥和林姐姐又亲密了些，两人坐在一起说话，都不理别人的。”

袭人因想着黛玉以后也是贾家人，此时看重黛玉，倒是甚于三春。

就笑道，“这有什么，往年就有这样的说头，如今差不多是定了。老太太是想着将林姑娘许给三爷呢。他两个亲密些，老太太看着倒更高兴。”

湘云大为吃惊，“竟有这样的事？”

袭人就笑道，“上上下下都知道的事，只他们年纪还小些，暂且不说罢了。我还能骗你不成？”

袭人看湘云皱眉，也知道她的心思，就小声问她，“你和林姑娘交情好，想是觉得委屈了她。”

湘云忙道，“倒也不是这样。”

袭人笑道，“你要想想，林姑娘如今无父无母的，世人都是势利刻薄的，哪管林姑娘是何等佳人。都是要看低她的。嫁出去了，贾家也不是正经娘家，没那么好帮扶。倒不如就嫁进来，知根知底的，又是亲戚，谁还能看低了她不成。”

湘云听她这样说，就若有所思。

半晌道，“倒就是这样的道理……你说的这些，我竟是不曾想过。”

袭人道，“你是侯府的大姑娘，上头有叔叔婶婶照看着。哪里像是林姑娘，她也难免要多想些自己。”

湘云闻言，更是若有所思。

而黛玉这个“难免要多想些自己”的人，这会儿正问着贾瑛，马道婆那边的监视情况，并且得知了一个意外消息。

“你是说，马道婆特意去见了一个人，是石家的那位二爷？”

贾瑛点头“对，就是叫石光澈的那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