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风默拿出随身携带的黑色木牌,把它贴至额心，低声咏出被告知的咒令。

漆黑的光笼罩了两人，再睁开眼时,他们已经在大殿之外。

一队穿着黑白两色袍子的饲神者走向大殿,在被法阵封印的巨大门外停下,接着白袍的饲神者上前将沉重的大门打开,所有人列队依次进入。

距离大殿两条街外的一处酒楼上,凌风默和灰白色头发的饲神者临窗相对而坐，眺望着远方大殿。

目送殿外的人全部进入,大门再次合上之后，灰白色头发的饲神者转过头，对凌风默道：

“明天同一时间,我们再来这里一次，还有三天就到那个时候了，必须抓紧时间了。”

凌风默单手端起茶杯,轻抿了口,望向对面,“你说的那个大阵,它的阵基真的在那座大殿里吗？”

他们是在二十多天前到达了这座被称为癸都的都城，之后两人每天都潜入大殿，不断探索深入，今天终于进入了最内部的核心区域，但还是一无所获。

“当然。”灰白色头发的饲神者笃定地道,“我的情报不会有错，那座大殿位于小世界的最中心，辐射整个小世界的大阵，阵基只可能在那个地方。”

“饲神者在这个封闭的小世界整整1000年,为的就是让大阵重现于世。”

“还记得我给你说了什么吧？”灰白色头发的饲神者拿勺子拨了拨茶杯中的浮叶。

“我们修炼的饲神者功法，本质就是让人成为神格的完美容器，越修炼下去，就会逐渐忘记自我，越接近神格对应的原始神灵本身。”

他伸出两根手指，“第二层时，修炼者会获得对应原始神的战斗经验和对法则的理解。”

“第三层时，除了经验和知识，修炼者会开始读取到神格中的记忆和情感。”

“第四层时，因为自我的意识逐渐薄弱，和神格的影响加强，修炼者会不自觉地按照神格中的意识开始思考和行事，而越这样做，神格解放的程度就越高，他们的力量就越强，越无法自拔。”

“最后修炼者会变得和原始神一模一样，他们以为是自己掌握了原始神的力量，实际上完全相反，是他们成为了原始神复活的容器和养分，最初的自我早已经不知不觉被神格的意识替换。”

他的语气不无讽刺，“然后这些再临于世的原始神灵会被大阵收割，像亿年前的那一次一样，成为牵引无上存在降临的祭品。”

“这就是饲神者这个词的来历。”

他靠后一坐，“这1000年大阵将整个小世界的灵气吸走了八成，已经攒够了推动阵法运转的能量，小世界培养的高等级饲神者也已经达到了万人之数。”

“万神献祭之阵已经完全成形，一旦它启动，所有背负神格的人，不管是你还是我，都会成为献祭指定的目标。”

“要阻止这一切，唯一的办法就是在大阵启动之前，将阵基破坏！”

“想要做到这点，你身上的万神令就是关键。”灰白色头发的饲神者指了指他，“那枚令牌是前代神殿殿主的随身之物，使用从魔军中缴获的珍贵缠灵木制成，里面记载了有关饲神者的一切秘密。”

“但是里面并没有记载阵基的位置。”凌风默说。

“我可以确定它就在那座大殿里，可能因为临近启动被封印遮掩起来了。不管怎么样，至少我们可以利用万神令的权限偷偷进入那座大殿。还有三天的时间他们就会启动大阵，只要在这之前我们能找到阵基，就有一线生机。”灰白色头发的饲神者双手将酒杯放下，定定地说。

凌风默握着茶杯，“我再回去研究一下万神令，看能不能在里面找到什么线索。”

“行，今天一天他们都会在大殿内做大阵启动前的准备，我们也做不了别的什么。”灰白色头发的饲神者站起身，“你现在就回去吗？”

凌风默微微摇了摇头，“我被安排了执勤任务，要先去看那个白少爷。”

灰白色头发的饲神者同情地看了他一眼，“你又要去见那个白少爷？他可真麻烦，也只有你能对付他了。”

“好了，走吧，明天还是老地方见。”灰白色头发的饲神者扬了扬手，又瞥了眼桌面。

包厢里面没有第三个人，小黑从凌风默的怀里跑了出来，好奇地把头探进茶杯，咬了一口，把茶杯咬出一个缺口，发现并不好吃，委屈地把自己包了起来。

“明天见。”他又朝小黑道。

等灰白色头发的饲神者走了，凌风默也跟着站起身，拐过几条街道走向都城中央北侧的房屋。

又要见白少爷了，还真有点心情微妙……

这是个带院子的大房屋，外面有二十余人巡逻，其中就有已经和凌风默变得很熟悉的连笙和茱萸。

连笙朝凌风默打了个招呼，然后拽过他的胳膊，感天动地地道：“你总算来了，刚刚姜陵大人送来了一批丹药，你快点帮我们送进去。”

凌风默叹了口气，负责看守的这些人被“白少爷”折磨了整整一个月，是没一个敢进这房屋了。

除了自己……不知该说是有幸，还是不幸。

房屋里面只有三人，分为泾渭分明的两堆。

左边的一堆重明龙君望着对面挤成同一堆的两人，忍不住道：“我说你们至于这样吗？排挤我对你们到底有什么好处？”

龙小白从“堆”里抬起头，瞟了眼重明龙君，斩钉截铁道：“你是变态，我们得离你远点。”

“我怎么就是变态了？”重明龙君怒了，“你们怎么可以随便栽赃诬陷？”

但龙小白一副不听不听的态度，继续把头埋回堆里，和铁老头下五子棋。

重明龙君悻悻地坐回自己的位置，还有些不甘心地道：“我不过就是你爹的普通仰慕者而已，也就是公务之余顺便跟踪一下你爹，最大的目标只是能和你爹交个朋友，说上几句话，这到底哪里变态了？你们这是赤裸裸的歧视。”

重明龙君实在没敢说出我就是想泡你爹之类的话，特意改了个委婉点的说法。

没想到，就这样都已经把龙小白吓了一跳，把他视为洪水猛兽。

不过唯一的好处是，龙小白现在都不敢靠近他了，但这好像也没什么可高兴的。

重明龙君在那里嘀嘀咕咕，这边龙小白五子棋连赢了几把，觉得有些困了，一脚蹬掉了靴子，揉着有点迷蒙的眼睛，含糊地道：

“铁老头，我要睡了，给我洗脚。”

重明龙君噌地抬起头，只听铁老头答：“好。”

铁老头端过来一盆热水，帮龙小白脱下袜子，洗了个脚。

龙小白抬脚在干毛巾上蹭了蹭，又倍嚣张地道：“铁老头，送我去床上。”

铁老头又说了声：“好。”接着弯下身，把龙小白抱起来，放到床上。

龙小白：“铁老头，我要听故事，给我讲。”

“好。”

“这个故事不好听，换一个。”

“……”

重明龙君终于忍无可忍，看不下去了。

“停。”他指着两人，“你们是不是当我不存在？”

“那不然呢。”龙小白打了个哈欠。

这时门被敲响，门外传来凌风默的声音，“我来送丹药。”

龙小白的精神一振，睡意全消，掀开被子蹦到门边，打开门。

凌风默走进门，先心有余悸地四顾了一圈，没有看到什么毁三观的画面，心下稍定。

再见到龙小白乖巧地站在一边，伸手将药盒递过去，“姜陵大人知道你已经处在突破边缘，特意送来这枚镇神丹，可以帮你一举进入化神的境界。”

龙小白接过药盒，里面是枚淡蓝色的灵丹，散发出清新的薄荷般的味道。

“丹药打开之后药效就会很快挥发，你尽快服用吧。”凌风默又提醒了一句。

“好的好的。”龙小白拼命点头，竟然抓起丹药就吃了下去，当场开始冥想起来。

倒也不必如此尽快……

寻常人服用破境类的丹药都要焚香沐浴，花费数天时间将身体和修为调理到最完美的状态，没见过这样草菅丹命的。

凌风默内心一阵震惊，怕“白少爷”贸然服药走火入魔，想了想还是没有走开，在屋里找了个凳子坐下。

铁老头也严肃地盯着自家少爷，这时重明龙君走到他面前。

“我们出去聊聊？”

铁老头瞥了他一眼，又看了看守在龙小白面前的“面具人”，估量了一下问题应该不大，起身跟随重明龙君走到屋后的院子里。

院子里很清净，只有几颗树，还有黑暗天空折射的淡淡天光。

两人在树下站了半天，重明龙君像是在组织言辞。

铁老头等得不耐烦了，冷漠地道：“有什么事就快说。”

“你叫什么名字。”重明龙君先问道。

铁老头皱起眉，似乎觉得并没有必要谈论这个话题。

“我要找你谈事，总不能叫你喂吧。”重明龙君微微一笑。

铁老头的表情沉下去，半天之后才有些僵硬地道：“我叫铁无衣。”

这名字几十年没有用过，都有些陌生了。

重明龙君古里古怪地念了遍铁无衣这三个字，这名字倒是不错，生在这个整天黑着脸的人身上简直浪费。

他整理了一下表情，貌似很诚恳地说：“我说，你是不是太惯着他了？你好歹也是个元婴期的修士，整天在那条小龙面前卑躬屈膝任人使唤，就不觉得憋屈吗？”

铁老头抬了抬眼皮，眼神有些不善，然后冷然道：

“我本来就是卑贱之人，服侍少爷不过是份内之事，有什么可憋屈的。

他又转向重明龙君，“倒是你，自诩出身高贵，原来也不过只是条镀金的蟊虫，竟然在背后行这种挑拨离间之事。”

挑拨失败，重明龙君毫不气馁，又换了个角度。

“可你不觉得这样娇惯纵容他，对他的成长很不利吗？我看他现在就长得够歪了，十分欠缺教育，需要人好好管教一下。”

铁老头完全不为所动，望着院子里的三草两木，淡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