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走出门,男孩放下扫帚,却是跟上来了。
在门边犹犹豫豫地,盯着康睿,小小地“喂”了一声。
康睿没理,倒是武羽问他:“怎么?你想跟着我们?”
男孩点点头,轻声说:“危。”
武羽以为也怕鬼,又看看陆福,想着都带上一个了,不怕再带一个,跺脚道:“你不要碍事。”
然后,拉着陆福就走。
康睿也故意不予理会,任由男孩在后面一路跟着,走得跌跌撞撞,仿佛不习惯用两条腿似的。
三个人走得冒汗,终于回到武羽的豪宅。
武羽不客气地叫开门,顿时受到热烈的欢迎和关心:
昨晚和捡来的小叫花子一起消失,武家上上下下瞬间炸锅。
管家和奶娘因不知怎么和老爷交代,又想起老爷远近闻名的凶恶,更是上吊的心都有。
所有人洋溢着欢喜,围着武羽问候不止,根本顾不上对他带回来的两个孩子提出任何质疑。
康睿站远了点,着旁观武羽不耐烦地摇头晃脑。
眼前的热情是他不曾体验过的,也不想体验。
总觉得人多了烦躁。
这时,绿眼睛男孩悄无声息地走到他身边,拉拉的袖子,轻轻“哎”了一声。
康睿头也不,本想把轰走,话到嘴边却变成疑问:“你昨天不是个狼吗?”
男孩转而站到他面前,把脑袋凑近,稍微抬了抬学帽。
康睿从这有限的缝隙里,看见一对竖起来的狼耳朵。
“喂,你干什么呢?!”
身后传来一声暴喝,是武羽少爷看见凑向陆福太近了,顿时怒意大发。
男孩手一抖,帽子又扣回去了。
从人群里不耐烦地挤出来,武羽拉住陆福,瞪着眼前这个死缠们不放的讨厌鬼:“离远点。”
男孩很淡定地无视,自动走到康睿身边去了,把武羽看得莫名来气。
“你叫什么名字?是谁家的?”问。
男孩看向康睿。
康睿仿佛突然对旁边的树很感兴趣,不应眼神。
于是男孩照葫芦画瓢地看向那棵树,顺便把武羽晾在一旁。
武羽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讨厌的。
扯着男孩的衣领,武羽想将推出大门:“离我家远点。”
男孩一手护着帽子,一手抓住武羽的手,轻轻用力,便让武羽大叫一声,吃痛地松开。
武羽更怒,追着男孩满院子跑,誓要将扔出去。
可无论武羽怎么抓,男孩总是身形灵活,能爬树会上墙,躲他都像在逗玩。
反而让康睿看了第二个热闹。
武羽为鬼担惊受怕,一夜无眠,现在又要和这么灵活的一个人变相地玩捉迷藏,差点累断气。
后,只得不甘心地进屋吃早饭。
康睿坐在中间,男孩和武羽各坐两边。
武羽眼不见心不烦,夹着肉吃,呼噜呼噜地喝着粥。
康睿夹了一根全是骨头,只在夹缝里有点肉丝的排骨,温和地对旁边问:“你吃吗?”
本来打定主意这次一刀两断。
但见狼居然能变成人,又控制不住好奇心。
男孩张开嘴,露出两颗尖尖的犬齿。
康睿将排骨扔给,脖子稍微一动,便接住了,“嘎吱嘎吱”地嚼嚼吞下去,连骨头屑都没剩。
舔舔嘴唇,期待地看着康睿,等着下一块。
康睿看着的模样,觉得怎么都不像狼,倒像是另一种与狼同种类的动物。
又夹了一块肉多的排骨,这次康睿没给,自己把肉啃得只剩骨头,朝那边一送:“你嫌……”
一句话刚说两个字,男孩一伸脖子,咬住那块骨头,顺便也咬住夹着骨头的筷子。
“啪!”
武羽重重地将筷子拍在桌面上,用颤抖的手指着康睿:“你!”,又指着男孩:“你!”
然后,一脸痛心疾首地捧住心口。
“咔嚓”一声,倒不是武羽心碎的声音,是男孩把筷子咬断了。
武羽很是心痛:明明是他先来的,认识陆福也好,把对方带家也好,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但是他再也没找到发火的机会,因为从咬断筷子后,康睿便不再理睬那个男孩。
于是武羽也想开了:必定是那样的野蛮人不自己受欢迎的缘故。
吃完饭,武羽有了精神。
命人撤下碗筷,对另外两个人说:“我年龄大,是你们的大哥,你们都得听我的,应该没意见吧?”
康睿点点头。
武羽无视另一个,兴致勃勃地对着康睿,压低声音道:“我想明白了,周勇死在我爹手上,居然还不肯愿赌服输,还要来找本少爷的麻烦,我不能放过。”
“你要做什么?”康睿也细声细气地问。
武羽有些犯难。
康睿和气地建议道:“不我们去挖周勇的坟?”
武羽摇摇头,有心镇住他,并且在另外一个面前炫耀自己的武力,道:“大兵们手里有炮。”
康睿睁大眼睛,很吃惊地看着。
武羽越发得意:“们不敢不听我的,中午我们去轰了周勇的坟。”
康睿不得不承认这孩子有前途。
其实自己找到这大帅家,打得也是“骗-炮”的主意。
但是没想到,不用他想办法循循善诱,武羽竟无师自通地领悟“物理超度”的法子。
武羽渴望同伴的陪伴,所以对同龄人比较宽容。
但自幼在兵营里长大,更知道怎么对付比年龄大几倍的大兵们。
从箱子里拿出一卷钞票,趾高气昂地领头,带着康睿连同绿眼睛男孩,一并去了兵营,一路连威逼带利诱地骚-扰着所有人。
没到中午,四个兵收了钱,用四匹马拉着一门炮出发了,后面跟着骑着马的武羽。
康睿因为腿短,不能独自骑马,所以坐在武羽前面。
武羽有心刁难,所以根本没给男孩任何坐骑。
没想到对方居然不在乎,一路跑着跟上来。
的两条腿走路东倒西歪,跑步倒挺有劲,追着马在烈日下跑,也不见累,只是吐着舌头,同时不忘用手压着帽子。
离周勇的墓越近,周围的空气越冷,男孩突然飞快地追上马,一只手用力扯住武羽手上的缰绳。
“干什么?”武羽吓了一跳,骂道。
“危。”男孩只看着康睿,含含糊糊地说。
“危什么危,”武羽不以为然地说,“胆小鬼,它们白天不出来。”
男孩拉紧缰绳,一用力,竟是借着缰绳,翻身高高跃起,双脚一并,落蹲在马头上。
“你——”见露这么一手,武羽瞠目结舌。
男孩躬着身,猝不及防地撕下康睿左眼上的纱布。
于是眼前这块土地,在康睿的眼里彻底变了个样子,确切地说,是在左眼里。
从右眼看去,这里上次他来时一片祥和,是阳光下凸起的一个土包,加孤单的墓碑。
从左眼看去,这里宛地狱重现,是一片黑夜下的乱葬岗,许多鬼怪在此聚集徘徊,同阴兵过境。
两边的场景同时进入脑子,恍惚让康睿感觉自己要精神分裂。
淡定地抬起手,却是捂住右眼,用左眼好好看着这场人间地狱,哪怕从心底诞出恐惧,也争取适应这个环境。
“阿秋,”温和地说,“我没有别的办法。”
四个兵起初不以为然,到了这里,也感到有些怂。
但当兵的阳气旺,胆子够大,加之又对装弹和发-炮的程序非常熟练,四人很快将炮装好。
对着土包一炮轰去,剧烈的响声震得半个山头都在颤抖。
阿秋“唔”了一声,双手按住帽子,几乎把脑袋缩进康睿怀里。
的听力比常人敏锐,这阵爆炸声对他的伤害力更大些。
康睿难得见这样,顿了顿,还是抬手帮他按住帽子,权当隔音。
马也受了惊,蹄子蹬着往后退,武羽忙着安抚受惊的马,因此忽视了们两个。
土包炸开,土中夹杂着骸骨向四面飞散,并且溅出许多黑水。
在康睿的左眼里,那些鬼怪们张牙舞爪地吓唬那些看不见它们的人。
但伴随着四枚炮弹全部用完,越来越多的骸骨见了烈日,它们渐渐地在惨叫中全身着火,魂飞魄散。
其他人是看不见这一幕的,但康睿全程用左眼将它们记录下来。
看着看着,冷飕飕地笑了,但这到底没发出声音,是自得其乐的模样。
就在这时,周勇现身了。
不现身不行,它的大本营已经被端了,再厉害的符咒也不能强迫它继续留在院子里。
为这里凶恶的一只猛鬼,它迎着烈日扑向康睿,身体越扯越大,嘴逐渐张大到能吞下人和马的地步。
康睿没有慌,看着猛鬼,想到的却是县志上的传说:
不知道在周勇的口腔里咬一口,会是什么结局。
就在他要将疯狂的念头转化为疯狂的行动时,阿秋突然转过身。
面对着厉鬼,逐渐还原出狼相,仰着脖子长啸一声,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齿。
马吓得声嘶力竭,用尽全力一个立正站直,差点把背上的三个人都甩下去。
武羽被甩得头晕脑胀,什么都看不清楚,只忙着控制马匹,并连声问:“怎么了?怎么了?”
康睿向前俯身,看见变成狼的阿秋高高跳起,咬住周勇的脖子。
一狼一鬼厮打着掉黑水里。
大兵们只能看见一道黑影,但不妨碍们呆若木鸡,随后尖叫着一哄而散
康睿顺势从马上滑落,摔在草地上,一侧的肩膀落地,传来剧痛。
带着一身的土草以及戾气爬起来,面无表情地看着一个大兵朝的方向跑来。
看准时机就地一滚,绊倒这个大兵,解下对方腰上的枪,气势汹汹地走到黑水旁。
黑水里,厉鬼和狼打成一团,康睿想开枪,又投鼠忌器,加上这具身不一定能禁得住枪的后坐力。
只是思考片刻,蹲下来,开始往黑水里倾倒方孔铜板。
随着铜板流水般地顷入,黑水往外溢出来,康睿眼睛血红,系统里的钱币源源不断地输出,把这个坑填得满满当当。
厉鬼消失了,黑水排尽了,狼也不见了。
康睿盯着铜钱坑,大脑一片空白。
突然,人模样的男孩从铜板堆中竭尽全力地攀出两只手。
扒住坑沿,用力地一抬头,咬出几根黑烂的骸骨。
这是周勇深藏在黑水中的尸骸。
康睿什么也没说,旁若无人地走过,捡起阿秋掉在地上的帽子。
到坑边,吹了吹帽子上的灰,扣在男孩的狼耳朵上,又按了按:“吃的什么鬼东西,吐了。”
阿秋的身体埋在铜钱里,只露出脖子和脑袋,一昂头,用力将骨头吐在远处的草地上。
草地顿时像中了百草枯,死了一片。
在烈日下,骸骨化为一滩淅淅沥沥的黑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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