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车子全部推进草丛里。”淮悦羲按着受伤的胳膊,漆黑的瞳孔望着身后的一片尸海,雨水顺着他的发梢衣摆落下,一片片的暗红在黑夜里看起来格外狼狈,然而他声音却不带丝毫颤抖,甚至多了一些冰冷。
没时间了,也没办法了,他们的人几乎都死了,车上的物资也无人可运,唯一的办法便只能在原地等死。
但是万一还有办法呢,总不能真的束手就擒,若是败了,也许没得不只是在场鲜活的生命,还有武陵整座城池甚至是大汉的半壁江山。
淮悦羲:“他们回来的应该不会那么快,把所有车都推进远处的高草里。”
倾盆大雨把本不明显的车辙印变得泥泞不堪,众人花了许久才将所有装有粮草的车子藏进了远处一人高的草中,又费力将泥泞的车辙印清理干净,从前方的尸体堆中拖来了许多尸体放在了路两旁,之后将一半的汉军藏了起来,又顺着去往江夏的方向,洒了一路暗红色的鲜血,只是随着大雨磅礴,血水被冲刷,似有若无。
之前大车一路走来的车辙还很清晰,被雨水一冲刷显得更加清晰,倒像是原路返回了一般。
淮悦羲十指冰凉,像是从深潭冰雪里捞出来的一样。
草丛已经恢复了之前的样子,遍地的尸体中大多数也都是南越的士兵,车辙看起来倒像是突围之后顺着原路返回了江夏。
可也仅仅是像而已。
淮悦羲冰冷的视线望着大雨倾盆的天空,面色比平常更白一些,甚至有些病态,漆黑的瞳孔中满是淡漠和不近人情的冰冷,乍一看不像是宫中那位温柔俊美的淮大人,倒像是一个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
他淡漠的移开了视线,声音带着些许冷淡:“熄了火把,躲进草丛里。”
那火把本就临近熄灭了,如此只是快慢的问题。
当一切归于寂静之后,天空还下着大雨,冰冷的尸体横七竖八的躺在路上,冷风吹动周围,像是死人悲切的哭声,又像是亡魂不甘的吼叫。
大约两刻钟后,马蹄声从远处传来。
之前离开的一半南越军队慢慢出现在了这片血红色的荒野上。
视线触及地上那些南越士兵之时,络腮胡子将军整个人都属于暴怒状态,他愤怒的骂了几句话,又下马看了几圈。
绕着尸体和泥泞的土地走了几步,目光落在了那被风雨中飘忽摇摆的草丛中。
淮悦羲微微垂着眸,视线没有焦距的落在杂乱的草地上,双手支在地上,凉气从皮肤传进了骨缝,让他本就冰凉的身体像是泡在了冰雪中。
这是一场赌局,一场无可奈何卷入的赌局,关乎着大汉未来的赌局。
那络腮胡子将军视线扫了一圈后,最终还是翻身上马带着身后的军队向通往江夏的方向追了过去。
还好,赌赢了。
大约是失血过多,淮悦羲起身后头有些晕,险些栽倒,被三期扶住了。
伤口包扎的很仓促,加之雨水的缘故,现在一抽一抽的疼,淮悦羲微微蹙眉,声音有些疲惫:“没事。”
冯宇彻刚刚从紧张的情绪中走出来,想到之前若不是自己执意前行,也不会造成如今的局面,整个队伍几乎全灭。
他痛苦的跪在了地上,不知该如何收场。
同时也没人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南越的军队很快便会发现被骗,转而回到此处,而他们如今什么都没有,跑么?
那这些粮秣怎么办?
淮悦羲脸色苍白,像是随时都能晕倒一样,但声音依旧淡漠:“无路可走。”
这句话像是一座无形的高山,把众人心里最后一丝的希望也压灭了。
冯宇彻跌跌撞撞的起身,眼中是无限的惊恐:“那、那该怎么办……”
“若是这些东西不能送到武陵,那……”
淮悦羲淡淡的转身,“顶多是再失一座城池。”
那话说的不近人情,然而淮悦羲的心却像是一块已经千疮百孔的石头一般,武陵……他一直牵挂的人也在那。
“再待一会吧。”淮悦羲的声音似乎变的有些小,他太累了,伤口也太疼了,淋了雨之后更是整个人昏昏沉沉的。
倾盆大雨如今已经小了一些,淮悦羲被三期扶着缓缓坐在了车的边缘。
怎么办呢。
他也不知道,他不是神,不能凭空把东西变走,他也不是鬼,召不来阴兵。
他只是个普通的,甚至病怏怏的人,穷途末路之际会想着自己一直惦念的人在做什么?
冯宇彻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我们、我们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