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扶抱着那人躺到大石上,怕他受不住洞里的寒气,施术让他身子暖和些。不放心的给依旧昏睡的人儿揉抚心口和肚腹,这才垂眸朝自地上爬起的身影问道“你没事吧”
陈旻儒摇头,挪开视线没再看她如何细致的照顾那人,按住伤口缓了缓,勉强开口道“族人…签下契结…欲…取你…体内灵珠…”
大概是身上还痛着,陈旻儒这段话讲的并不连贯。
纭斐捻了数颗水珠沁入他伤处试图替他缓了疼痛,她不知之前几次施术皆是自家夫君暗地里给她撑着的,所以她对自己这些基本术法格外有信心,这种镇痛的术法对灵阶高深的或许不起作用,给凡人缓解伤痛还是可以的,只是为什么陈旻儒在她施术后脸色变得更难看了!
“你…”
陈旻儒摇头“没事,我已经好多了”
说话确实顺溜了些,纭斐全然没觉得他是疼得起了劲儿,未作他想,纭斐接话道“契结一事,族长他们知道吗?”
“就是族长起的头”陈旻儒说着气愤的握紧拳头“当初他私练秘术妄图长生,被我发现后就将此事赖到我头上,之后不知他从哪弄来灵界的契结,竟是说服全部族人签下这契结”
“如若他们做到了,契结又当如何”
“道是会长生不老”
“不可能!夫君跟我说过这世上没有长生的术法”
听她这般亲昵的称那蟒怪为夫君,陈旻儒心里多少有些不是滋味,可如今自己偏偏是那蟒怪所救,当真…憋屈得很!
抬头朝那丫头怀里抱着的身影看去,这一看惊得他疾步上前,指着那人身下漫延的血迹惊呼道“斐儿,他…他流血了!”
那人昏睡之前便幻出双腿让她较为亲近的安抚小蟒儿,如今那双腿下已满是猩红。
“夫君!”
纭斐急忙将手探去那人高隆的肚腹上,然而往日里与她亲昵互动的小蟒儿全然没有动静。
“小蟒儿…”
纭斐手足无措的抱住那人给他擦拭着身下的血,不停揉抚他肚腹试图让小蟒儿起反应。
“这孩子恐怕…”
流这么多血孩子必然是保不住的,陈旻儒突然觉得即便自己恨透了这个蟒怪也恨他肚子这个孩子,可真正看到这一幕,他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喜悦,甚至还生出不忍来。
“当初…当初我从果树上摔伤腿,你是在哪里给我采的止血药”纭斐抹着泪问。
“现在所有人都在找你,外边太危险了,你不能出去”
陈旻儒没肯说出当初在哪采的药,可看着那蟒怪身下越来越多的血,到底没忍心,皱眉朝她说道“你在这里待着,我去采”
奈何他本就伤重强撑着,转身没走两步就稳不住身形摔倒了。
纭斐小心翼翼的扶怀里那人躺下,起身行到陈旻儒身旁将他扶起来,又问了遍那止血的草药是在哪采的。
陈旻儒自知帮不上忙,如实告知了采药的方位,只不过那极具止血奇效的药并非草药,而是后山一种名为白树的树液。
纭斐点头,拜托他帮忙看顾那人就捻了颗水珠朝里注入光源,很快她周遭的场景便不是那阴冷的山洞了,可也不是她要去的西面那片树林,而且这地方越看越眼熟,直到听见一旁屋里族长和众人气势汹汹的商讨如何捉住她,纭斐才惊觉自己瞬移到了族长院里,想到那人还在等她采药回去,赶紧施术又瞬走了,结果还是被眼尖的玄者瞧见追了出来,好在她虽总落错地方,可瞬移的速度还是可以的,至少没让玄者追上。
找到那棵陈旻儒所说的白树,扒开上边红色条纹的树皮,捻了水珠将树液蕴在其中,而后施术瞬了回去,看着眼前熟悉的山洞,纭斐暗暗松了一口气,赶紧跑至那人身侧将水珠沁入那人体内,下边出血量果然小了不少,纭斐释出水珠内全部树液,渐渐地,便不再有血渗出。
见这树液效果奇佳,纭斐又瞬出去将好几颗水珠内蕴满树液再赶回来。
“毕竟是药,也不能多用”
陈旻儒劝阻了那丫头要将蕴满树液的水珠尽数沁入那人体内,低叹道“先看看情况吧,若有好转便一个时辰给他沁入一颗,若还是出血便每隔半个时辰给他用药,总归不能这般连着用的”
纭斐点头,将水珠收起,小心的抱住那人,夫君……
似有所感般,地府往生殿内,刚缓过腹痛昏睡过去的身影突然猛地睁开了眼“纭儿!”
这一声呼唤把累了半宿正饮茶休息的往生君愣是给吓呛着了,咳了好一会儿才掩唇朝他无力道“又怎么了…”
扫了眼他高隆的肚腹,小家伙没闹啊,哎,肚里这小祖宗当真能闹腾,听那人的意思,这小祖宗大概是觉出他娘亲有危险,便可劲的闹腾,可他爹如今不过一抹神识罢了,更何况还被缚灵结界困在这地府的界域,任他再是闹腾也赶不回去救这小祖宗的娘亲啊,后来还是蟒琰发了狠,告知他再闹下去就真的见不到他娘亲了,小家伙才安生下来,可他将父体神识所铸的身形折腾惨了,想必真身那里多少也会出些状况。
“轮回海岸何时能通”
“已经让鼍去破那阻物了,这个时辰了还未能够破得了,只怕是上古神物”
往生君现下有些纠结,轮回海岸突然之间莫名被阻,地府与外界隔绝连传音术都施不得,一旦鼍破了那阻物,溯焰河的侍卫会传音回去加派人手急赶着去救人,他却要得给青霧山上传消息,请乩臾老祖速去那凡人村落破局,然而他一点都不想跟老祖再有牵扯,所以他心里多少有些盼着鼍的动作慢些。
可是吧,神蟒一族真要在他地府界域绝了后,他这地府之主日后如何有颜面再混下去,本来就灵阶低全靠蟒琰这家伙给他撑腰,强硬的后盾可不能倒!
这般想着,往生君又派人去轮回海岸催促鼍的动作快一些了。
抚着乖巧歇息的小蟒儿,蟒琰蹙眉静默着。
他一露出这沉思模样,往生君心里就警铃大作,因为在他晚间缓下不适沉思时,就给他指派了向青霧山乩臾老祖传消息的任务,此刻见他这般,往生君默默放下茶碗,丢了句“你早些休息”就匆匆挪到门边上。
可惜还是晚了步,在他抬脚正要踏出门外时,就听那人低弱道“本君记得…往生池下还有一扇界域法门…”
往生君脚步微微一顿,那界域法门下镇压着众多妖兽,地府的侍卫没那能耐穿过去,溯焰河的侍卫想必也好不到哪去,尊贵的河神大人眼下只是一具以神识所铸的身形还被缚灵结界所困,那岂不只有他才是穿过界域法门的不二人选!?
“蟒琰啊,你也知道老夫年岁大了,哪里能够去犯险啊”
不过比他大百岁罢了,往生君也真好意思自称为“老夫”。
“半个时辰”
“什…什么?”
往生君一脸懵,又听他继续道“本君允许你歇上半个时辰”
“蟒琰,这可是本君的底盘!”
蛇尾当即甩到眼前,还未碰着他,往生君便怂了“本君去还不行吗!”说罢又小声嘟囔道“今日都甩多少下了,就该让肚里那小祖宗闹腾你!”
蟒琰抚着肚腹未理他,眸里的担忧却丝毫没有减弱,衬得他脸色越发苍白。
夜色过半,山洞里除却昏睡的那人,另外两道身影皆显出机警防备的姿态。
“你有伤在身,还是歇息养足精神吧,这里我守着便好”
纭斐朝脸上毫无血色的陈旻儒劝道,后者摇头,却是执意靠坐在洞口处守着。
“你也累了,快睡吧”
纭斐哪里能睡得着,医妖和侍卫不知现下如何,那人又一直昏睡不醒还出了血,小蟒儿也没有反应,她只要一闭眼就能听到那人唤她,不若就这般守着他吧,兴许他一会儿就醒了呢。
临近卯时,那几颗蕴满白树树液的小水珠皆已用尽,纭斐捻了水珠正要注入光源瞬出去,突闻一阵犬吠,而后便听到嘈杂的声音,似是有人朝这找来了。
陈旻儒警惕的起身行到大石旁将纭斐他们护在身后,结果就被那丫头扯住袖摆一并瞬离了这里。
看着四周游动的小鱼,意识到自己瞬进了山泉里,纭斐忙幻了能呼吸的气泡罩在陈旻儒的脑袋上,他不似自己有灵珠可在水下呼吸,还是得顾着点。
检查了下那人是否还出血,见血确确实实止住了,纭斐这才放下心来。
不似凡人需在水中游动,纭斐笔直的行至陈旻儒身侧朝他询问状态如何,若他承不住水中的压迫她可以重新瞬出去,只不过下次就不知道能否这般巧合又瞬到个无人的地方。
听他道没事,纭斐朝他肩上的伤处看了眼,将气泡幻大欲罩住他整个身子,可惜她水平有限,气泡幻大一半就破灭了,还惹得陈旻儒呛了好几口水,吓得她没敢再瞎试,重新幻了气泡就没再将其幻大了,只不过她又幻了颗气泡从陈旻儒脚下慢慢往上罩,没敢碰着上边那颗气泡,愣是在他肩膀上停住,所幸能够罩住伤处不至于在水中泡烂了发腐。
许是水里的动静惊到了正在搜人的那几只犬,有犬将头探入池中,不过它们经不住泉水的浸泡没一会就把脑袋挪出去了。
以为逃过一劫的两人暗暗松了口气,万没想到不过眨眼的功夫,这泉水就尽数被人腾至空中,泉底的景象一览无余。
纭斐跑去将夫君护在身后,看了眼强行挡在自己身前的背影,施术将他一并护在了自己身后。
“河神夫人这一夜玩得可开心”
又是那个为首的玄者!族中玄者灵术再精也不可能施术将这泉水尽数腾空,此人绝非族中之人。
“你到底是谁”
“夫人有空关心这个问题,不若想想用那种方式取出灵珠更简便些,还是说…夫人想继续这玩了一夜的游戏”
纭斐暗自捻了水珠,不等她注入光源瞬离,就见那水珠被“玄者”一阵劲风袭灭。
“夫人果然还是更想要玩游戏呢”那玄者冷笑着上前,继续道“那便好好陪你玩吧”
抬手挡住袭来的劲风,纭斐施术将那人和陈旻儒送至空中捻了水珠护着,此举未见得有多高明,可至少能确保他们不被族人所伤。
眼见那玄者要对自己设下的水珠动手,纭斐飞身攻了上去。
她攻得认真,对方却全然不当一回事般随意甩了两下袖摆就将她给振摔到地上。
下意识的护住肚腹,纭斐爬起来,还未站稳就被一股吸力猛地吸至那玄者手中。
“还要玩吗?”
见那玄者饶有兴致的盯着自己肚腹,纭斐奋力挣开他却被扣得更紧。
“你说,若是将你肚腹刺穿,河神肚里那颗宝贝疙瘩蛋是不是就没了”
看着周遭瞧热闹般嬉笑的族人,纭斐不禁想到当初云海水泄,他们求到溯焰河,那人什么都没说就拖着病体来帮忙解决,现如今他们却为了一个荒唐的贪欲要置她于死地……
“你可知乩臾老祖真正授于我的灵术是什么?”
见那玄者愣神,纭斐淡声道“老祖教我的…是任何时候…”
“什么?”
显然那个玄者对此格外感兴趣,可他身形却在下一瞬猛地颤了下,纭斐顺势落到地上,执起手上的冰刃再次狠狠扎进那玄者的体内,继续道“手中…不可无刃…”
那玄者的面目突然扭曲起来,纭斐没能探到他命门,冰刃所刺地方全凭顺手,此刻见他怒目朝自己攻来,将手中冰刃幻作长剑挡回去,尽管冰刃最终只幻作了一把斧头,可到底是起了点作用,至少没让袭来的劲风伤到自己肚腹。
众人没想到她会这么难对付,族中那几个玄者也都上前帮忙,见他们当中有人将雄黄等物笼住空中自己设下的水珠,纭斐忙抽身去阻拦,她本就处于下风,一分神手臂便挨了两下子,看着自己完好的手臂,纭斐真是又怒又急。
未曾想自己心绪变幻,竟使得手中斧头又幻作成了冰坚的弓箭,拉开弓箭,以冰刃为头的箭羽自动向周遭袭来的玄者射去。
纭斐也被自己这招给惊住了,抬头看向被雄黄等物所笼的水珠,将其吸至身前,就见陈旻儒寻了机会自水珠中出来强行将她护到了身后。
冰刃的箭羽皆向着对手的命门之处攻去,所以当纭斐看到那并非族人的玄者幻作一滩黑水消失时,她才意识到这人也不过是个□□控的傀儡罢了。
可是冰刃却不伤凡人,哪怕是精通灵术的玄者,最多也只将其绊倒在地,所以于纭斐而言,最难对付的反而是自己的族人……
黑水淌涌的暗河内,仙姿卓约的身影站在渡船上静静听着属下传音而来的消息,幻颜术下的面庞依旧丰神俊朗,只见他薄唇微勾,轻轻嗤笑了声“河神夫人么”,只是笑意未达眼底倒使得这俊逸的面庞徒增了一抹阴恻恻的邪气。
纭斐已经没有力气再振开袭来的玄者了,看着那一张张自己曾经最为尊崇的脸,纭斐只觉讽刺。
用作绊倒工具的冰刃弓箭也渐渐失了力度,陈旻儒微颤的拉住身侧人儿的手臂,低劝道“要不…还是躲起来吧…”
他也没有力气了……
“躲起来他们会就此放过我们吗?”纭斐红着眼眶问道。
她不想再让那人跟自己躲在阴冷的山洞里了,也不想让他躺在坚硬的大石上流血,甚至连小蟒儿也没了反应…
她可以不计较大婚之前自己的心上人被迫外出修习,也可以不计较族人改了通灵术选中的八字庚文将她献给河神,可是他们欲意伤害自己夺取灵珠,这点绝不可以原谅…
因为她…不能伤啊…
灵珠还在她体内,她所受的每一份伤痛都会被灵珠转至那人身上,他们…怎么可以!
“斐儿…”
陈旻儒艰涩的开口唤了声。
“替我看好他”
施术将陈旻儒重新笼回水珠内,纭斐执起手中的冰刃护在水珠前,随着玄者们的逼近,手中的利刃突然幻作一柄长剑。
或者利刃的箭羽不会伤人,可若是她亲自手持利剑,便是凡人也照伤不误。
再不济她灵术也到了第八阶,族中的玄者奈何不了她,不然也不至于任由那□□控的傀儡来对付她了,眼下斗蛮力她确实不行,可若是谁敢上来伤她,她势必不留他性命!
她不可以败…也…不会败……
施术限住他们的身形,可前边的玄者还是破了阻力攻上来,甚至那些不通灵术的族人也蜂拥而上。
纭斐没再用灵术将他们振开,只握紧利剑静静看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