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今日,季扶光只有唯一的希望——
那就是陆白曾经爱过自己。
他花了很长很长的时间,搜遍了那些他从不在意的记忆,零零碎碎的画面,细枝末节的片段,只为了回想起,当初那个让陆白喜欢的自己,到底是什么模样,又做了什么。
其实他当年也没做什么,只是在陆白年幼无依的时候,随手扶了她一把。
让她走向了梦想的道路。
事到如今,他竟也只能懵懂地学过去的自己,小心翼翼地,学着如何去平等地爱一个女人。
他只要这个机会。
陆白垂着长睫,眼中似有些触动,低头在床边站了很久。最后她沉默地收拾好东西,才轻声道:“二叔,对你而言,这可不是什么划算的交易。”
季扶光稍稍一怔,又笑了笑,疲倦地闭上了眼:“无妨。”
对你,我早就输得彻底。
他这一烧竟病来如山倒,在床上昏昏沉沉了两日都不见好。医生姗姗来迟,开了些药,也只是嘱咐叶叙要让他静养,饮食清淡。
季扶光一直在恍惚中做着梦,梦境缠绕交织,总会回到梧川的那一夜。祠堂的火海,发了疯的季晴,焦灰中失去色彩的世界。
还有,那个踏着流光,缓缓走来的女孩。
但无论何时,无论白天还是黑夜,他醒来,陆白都呆在屋内,无微不至地照顾着他。
她有时在看书,有时也在他身侧安睡,更多时候,就坐在窗前呆呆地看着窗外白雪,仿佛怎么也看不够。
到了第三天夜里,她竟不管不顾地将他摇醒,兴奋地指着窗外:“二叔,有流星,你快来看!”
季扶光那时已退了烧,也恢复了些气力,干脆依着她,裹上被子一同坐在了落地窗边看天上。
雪停了,山野之间寂静寥落,一条星海如同铺展开的绝美画卷,毫无遮挡地落入两人眼底。
过了十几秒,又一颗流星在陆白的惊叫声中划破了天际。
“你看你看,真的有流星!真的!”
她开心得像个孩子,激动地晃动着他的胳膊,眸中的光亮比天上的星还美丽。
季扶光仰着头,看那流光坠落大地,感受着陆白一缕温柔的发丝扫过手背,心中是前所未有的温情与平静。
他贪恋着这个时刻,宛若荒芜在心底的土壤,被那光亮埋下了一丝微茫的希望。
他最爱的女孩眼中,焕发出无穷无尽的,生机与活力。
季扶光并没有食言,从落到回到轩城后不久,便与陆白去了民政局。
也不知是什么日子,民政局里竟十分热闹,结婚的多,离婚的也多。两人在等候区里填完了各自的材料,便安安静静地等待叫号。
与周围那些或嘤嘤抽泣,或到了临头还争执不休的夫妻相比,他们实在显得太过沉静,也太过和谐。
和平分开,没有财产纠葛,所有程序都走得很顺利。
只是工作人员对这对有着神仙容貌的夫妻感到可惜,不死心地劝了又劝。
“你们确定要离婚吗?要不再回去想想?”
两人神色平静,却也都没有第一时间出声。半晌,就在工作人员觉得有可能说动他们改变心意后,还是季扶光率先开了口:“不用想了,盖章吧。”
此时轩城已过了三月,道路两侧不知名的鲜花开满了绿化带,姹紫嫣红,分外繁盛。只是初春的风依旧带着寒意,也带着猛劲。
一出门,陆白头上的贝雷帽竟被吹飞了。
毛呢的帽子在地上滚了老远,她“呜哇”了一声,着急忙慌地追了上去,丰润的长发散在空气中,飘逸而轻盈。
季扶光远远望着她小狗撒欢似的跑姿,还有那染回了黑色的头发,眼中不由自主略过一丝笑意。
但很快,渐渐消散。
叶叙默默地站在他身后,犹豫了片刻,还是轻声开口:“先生,您为什么不与太太坦白您的状况呢?”
季扶光眼波一顿,表情没有丝毫变化,轻声反问道:“说什么?借此来逼她心软,从而绑住她吗?”
“……”
“没必要了。你看她现在多开心啊,像个孩子。”
陆白几乎是追到了街角,才捡起落满灰尘的帽子,心疼地拍了许久。
一回首,发现穿着驼色大衣的矜贵男人还远远地站在原地等她,抿了抿唇,又小步跑了回去。
可其实,分别在即,即便面对面站着,也没有人知道该说什么。
最终陆白笑了笑,糯声对季扶光道:“那二叔,再见,我回学校了。”
季扶光垂眸望着她,浓密的睫羽轻颤了一下,点了点头:“再见。”
载着陆白的出租车很快汇入了川流不息的主干道,季扶光也没有停留,迈开长腿坐进了停在路白的迈巴赫。
车子不知开了多久,他望着窗外的繁华街景,压抑着心底无边无际的空洞,喃喃低语:“……无妨。一切,都还没结束。”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有点事,差点上了请假条,但为了小天使们坚持码出来了!我真是棒棒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