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虚妄过去(30)(2 / 2)

绿色枯萎褪去,见不到一只动物的身影,生命已经在这里绝迹了,俨然是一片死地。

绝望和死寂在这片土地上尽情生根发芽。

那么人类呢?人类去哪里了?

楚惊鸿处处寻觅,终于发现了人类的踪迹。

他看见,幸存的人们在故土上留连不肯离去。

那些人衣不遮体,身上挂着的只是些破碎肮脏的布,连接在一起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他们历经苦难,饿得形销骨立,神情麻木,眼珠的光芒散去,呆滞如同鱼的死目。

地上时一具具的行尸走肉,或是三三两两地拥挤成一团,或是颓然坐在地上,脸上似悲似喜,或是漫无目的地四处游荡。

但他们都在哭泣。

哭嚎声不绝于耳。

人们掩面哭泣着,哭声中夹杂着巨大的悲痛。

有恨,有悔,有茫然,有愤懑不平。情绪交融在一起,刺耳极了。

他们在悲恸哭什么?

为死亡而哭,为从天而降的灾难而哭,为未知的恐惧而哭……

这一幕被楚惊鸿看在眼里,他大受震撼。

人间到底出了什么事?为什么他一出来就变成了这副鬼样子?

楚惊鸿向那处人群走去。在这片死地中,楚惊鸿的出现就像是一抹亮色,与周边环境格格不入,早在暗中就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人们警惕、害怕着这样异样的存在,所以当他靠近时都赶紧往旁边挪。

楚惊鸿走一步,他们便退一步,他只好无奈作罢。最终选择了一个缀在人群最边缘的女人。

那人坐在地上,衣服灰扑扑的,显得又脏又邋遢。她低垂着头,许久未洗过的长发油成一缕一缕的,垂在脸颊两边,遮挡住了容貌。

女人正在用手指划拉地上的沙土,指甲盖里满是黑色,手指上布满斑驳的伤口,她却丝毫不在意这些,只是用手指胡乱地划来划去。

楚惊鸿一靠近就闻到她身上传来一股难闻的味道,是一种令人几欲作呕的恶臭。

但他并不介意,他走到她身前蹲下来,嗓音轻柔又礼貌,向她打听道:“您好,请问一下您知道阿尔文的家在哪里吗?”

人间变化太大,他找不到阿尔文家的位置了。

女人没有回答他的话,低垂的头也没有抬起。

楚惊鸿自上而下的看她,顺着这个角度可以看到她突然扭曲笑开的嘴。

她笑了?

下一瞬,女人抓起脚边的沙土,直接往楚惊鸿砸过去。

因为他们之间距离太近,楚惊鸿躲不开,只能匆忙用手臂遮掩,哪怕是这样,眼睛里也进了些沙土。

异物进眼睛的刺痛感极其明显,火辣辣的痛袭来。他的眼前泛出黑色与金色交织的网,楚惊鸿后退几步跌坐在地上,一边快速地眨眼睛,一边用治愈术进行治疗。

仿佛是觉得恶作剧成功了,他的耳边传来一阵女人歇斯底里的笑。

他的眼睛有多痛,女人就笑得有多欢。

饶是楚惊鸿有再好的脾气,也不免被这种事情弄得火大,他眼睛刚好便要向女人兴师问罪。

“你……!”

上涌的火气在看到女人面容时瞬间熄灭。

女人恰好抬起了头,她瞎了一只眼,上面覆盖一层灰色的翳。面黄肌瘦,白的像一张廉价的破纸。

可这张饱经沧桑的脸庞却脱不开熟悉的影子。

楚惊鸿愣住了,他认出了她,迟疑了好久才说道:“你是……南希吗?”

南希是当初给阿尔文妻子接生的妇人,有责任心,又是个热心肠,楚惊鸿对她有印象。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南希会变成这个样子。

南希并没有回答他的话,也没有再会沙子扬他,只是专注于用手指划拉脚下的土。

“南希你怎么会成了这样?阿尔文呢?”

“这里发生了什么?”

“南希?”

他一连问了几个问题,都没有得到回复。

直到不远处有人看不下去了,高声提醒他:“哎!那边那个人!那是个疯婆子,你别管她了。”

楚惊鸿仍旧一动不动,神情复杂地盯着南希看,看她傻呵呵地笑,看她划拉沙土,看她抠抠头皮等等小动作。

远处提醒他的人走了过来,对着楚惊鸿说:“她是个疯子,你问不出什么东西的。你要是想知道什么,可以问我,我知道的可多了。不过嘛,也不能白问的……”

楚惊鸿看向他,这是个油腔滑调的中年男子,说话时喜欢挤眉弄眼,不时抽动着嘴角向他示意。

楚惊鸿明白:“你想要什么报酬?钱吗?”

“不要钱,那玩意儿没什么用。给点吃的就行。”男人的要求十分务实。

“你想要什么吃的?”

“什么都可以,只要是吃的就行。”

楚惊鸿想了想,借着从怀中掏东西的假动作,变出了几个白面包。

白面包出现的一刻,男人眼睛都泛出了绿光。

他咽了几下口水,很是难以置信:“这、这是给我的吗?”

黑面包都是稀罕物了,何况是这样精细的白面包。

楚惊鸿点了头,把面包递给他。

男人迫不及待地接手,然后向着远处的一个方向招手,示意他的老婆孩子过来。

众人眼尖的发现了这边的情况,又忌惮着楚惊鸿不敢过来硬抢,只能艳羡地看着女人孩子过去了。

男人将白面包分给自己的妻子和孩子,随后席地而坐,狼吞虎咽地将面包吃完后,才舒服地长叹了口气。

“你想问什么?”

“阿尔文现在在哪儿?”

男人朝他打哈哈:“那是谁,我不认识。”

这个回答显然令人不满意,楚惊鸿皱起眉:“你不是说你什么都知道吗?”

“管他是谁,他肯定早就死啦!”男人语气说的轻快,又带了些黑色幽默感,“许多人都死于神罚啦!”

“什么?!”楚惊鸿差点跳起来,他不禁上前抓住男人的衣角,“你说什么?”

男人没有介意他激动下做出的行为,拍了拍他的手示意他松开。

楚惊鸿松开后,就听他继续讲述:“神诞礼那日,人类祭司送上的祭品出了差错,激怒了神明,于是祂收回了对人间的恩赐。”

“神派御使前来播下灾厄的种子。”

“动物们染病死绝了,连年的大旱让土地也失去了生机,瘟疫,战争,火……”

男人絮絮说着,声音渐行渐远,楚惊鸿已经听不进耳朵里去了。

但他再清楚不过其后果了。

圣杯倾倒,灾难降临,灾厄的种子便诞生其中。

小小的种子里饱含着世间最残酷的毁灭力量,一旦撒下,便会产生不可逆转的后果

——生灵涂炭。

而现在人间炼狱的表象再也清楚不过了,是灾厄种子的手笔。

神撒下灾厄的种子,是要对人间赶尽杀绝。

他神情迷茫,呆滞地问:“所以,阿尔文真的死了吗?神,杀了阿尔文他们吗?”

“神杀死了所有,你觉得他还活的了吗?”男人回答他,“我们是最后的人类。”

最后的人类?

只剩下这么几个人了吗?

就在这时,一旁疯癫的南希不知是被什么字眼触动了,她变得激动起来,一个劲地嚷嚷着:“哈哈哈哈哈,灾厄的种子!羽毛蛇!灾难降临了!”

楚惊鸿蓦地回过神,僵硬地转过头问男人:“羽毛蛇?”

“虽然她疯了,但这句说的没错。”男人手指着天空,“有人说,灾难开始的那天,有人看见云层间涌现着一条巨大的羽毛蛇,白色的羽翼大到能够遮蔽天际。”

这个消息有如雷霆打击,震得人回不过神。

羽毛蛇,是撒拉弗的原形。

他也参与了。

楚惊鸿的世界在这一刻坍塌了。

他突然想起了那一日听到的一声又一声急切的呼唤,是鸣笛的声音,原来是阿尔文在向自己求救吗?

而他呢?错以为是幻觉,将其置于不顾。

他违背了自己的誓言,阿尔文一家的死也跟他脱不开关系。

巨大的愧疚感令他几乎心窒而亡。

楚惊鸿捂住心脏的位置,用力揪住那处的衣服,好像这样就能减缓窒息的痛苦般。

尖锐的鸣笛声在脑子里响起,搅得脑髓混成了一团,脑袋疼得好像要爆炸,楚惊鸿捂着头,拼命地摇晃。

他这样的异常举动吓了男人一跳:“喂,你怎么了?你可别吓我啊!你受什么刺激了,难道也要疯了?”

这些声音通通被屏蔽在外面,已经听不见了。

楚惊鸿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他脑子里浮现出许多张面孔,阿尔文的,莉莎的,还有……那个在他见证下诞生的生命,小奥布里的。

而现在,这些人都因为他而死了。

如此虔诚的阿尔文,如此幸福的一家人,结局却是这样的。

他最好的朋友死在了壮年,永远的停留在那个年纪了。

都是他的错。

“对不起,对不起,阿尔文……”

只要想到这些,楚惊鸿便愈发觉得呼吸困难,他深深呼吸了好几次,也接不上气,差点就要气绝晕过去。

不会的,不会的,怎么会这样呢?事情怎么会发展到这个地步呢?

人遇到错误的第一时间便是否认,可楚惊鸿却逃避不开。

下一刻,他很快反应过来。

怎么不会呢?扪心自问,阿尔文的死,与神,与他之间,就真的毫无关联吗?

明明神迁怒的迹象都已经如此明显了,他还偏偏视而不见,拧着性子跟祂较劲。

较劲的后果是什么?

【我不允许这世上存在能够离间我们之间的东西。】

神是这样说的。

于是,祂发怒了,降下灾祸,在人间撒下灾厄种子,让这里成为一片炼狱,好绝了他的念想。

眼泪无声的簌簌落下,用手一抹,是冰凉一片。

他,哭了吗?

楚惊鸿身形不稳,摇摇晃晃地起身,他的脚向灌了铅,沉重到抬不起来。

抬头仰望天空,好像要透过这晦暗的天,看到高高在上的第十层天一样。

“时空,我们去找祂问问。”

作者有话要说:家人们,我来迟了,这章比较卡,我写了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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