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这么说,我明明记得那些事情。与我师尊何干?”
“我告诉你一件事情,人在八岁前的记忆,其实是很模糊的,如果没有人提醒的话,等到了十五岁的时候,八岁前的记忆基本上的就会省下一些支离破碎的片段而已。
我可以断定,之所以你对于这份仇恨的记忆如此刻骨铭心,完全是因为你师父在教育你的时候时常提起这件事情的结果,正是因为这种提醒,才让这份仇恨在你的心里面扎下了根。而正是因为这种提醒,才成就了你十六岁那年义无反顾的去蔚州的动力。这就是我说你师父一直在利用你的原因。”
贺若瑾瑜面色苍白,喃喃道:“不会的,师尊不会如此对我,这些年以来,师尊待我如同亲生女儿一般,不会的,一定不会的。”
现实总是不太容易让人接受,尤其是在撕裂原有人生观和价值观的情况下。这种被人利用的感觉,我前段时间刚刚感受过,想想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风云老贼,我的心里还是一阵阵的寒颤。
贺若瑾瑜现在只有二十一岁,在后世,不过是个没毕业的大学生而已。虽然她有一身还算高强的武功,不过,相对于武功来说,阅历方面还是欠缺得很。
这是难免的,她从七岁到十六岁一直在归墟岛上,未曾食得人间烟火,到了蔚州之后,又被安置在了外室,在那里,平时当家做主的并不是她,而是随在她身边的两个师姐。在如此封闭的环境里面,她要想增加和年龄相符的阅历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其实我明白,她哭的原因不只是因为我对她发脾气,更有这种人生观价值观被撕裂的原因在里面,一向对她疼爱有加的师父突然变成了利用她的人,这个结果是比较让人难以接受。
“我要是告诉你,害死你父亲的人不是杨广,你会怎么想?”
“胡说!那些如狼似虎的兵丁我是亲眼见到的,怎会有错!”
我摇摇头,叹道:“你想听我念那首诗,其实,我师父还有一首诗是写你父亲的,你想不想听?”
贺若瑾瑜点头道:“当然想听。”
“乃翁永诀语堪悲,果定江南副所期。守口未能终死舌,如何忘却刺锥时。”
“什么意思?”
“这首诗是说,虽然杀你父亲的是杨广,不过,你父亲是死在了自己的嘴上,怨不得别人。”
贺若瑾瑜哼了一声,没有辩驳,看样子,还是想知道原委的。
“你祖父贺若敦,是北周的名将。当年也是战功卓著,堪称一代名将,不过,只因为私底下诟病权臣宇文护,被逼自杀。这就是祸从口出啊!你祖父临终之时,把你父亲叫到身前,用钢锥将你父亲的舌头刺破,叮嘱你父亲一定要管住自己的嘴,不要学他因言生祸。
可是,你父亲却并未牢记你祖父的临终之言,仗着自己功勋卓著,时常口放狂言。在文帝之时便因为言语不慎被除名为民,即便如此,仍是不知收敛,杨广当政之后,你父亲依旧狂放,在私下里与高颎、宇文弼等人议论朝政,直斥杨广奢靡无度,后被人密奏驾前,这才遭了杀身之祸。
当时,不只是他,连带着高颎和宇文弼,也一同被杨广所诛。你说,这不是害了自己又害别人么?既然如此,你所坚持的那些仇恨,不提也罢!”
贺若瑾瑜脸色苍白,喃喃道:“我不知道,师尊从未与我说过这些事情,我不知道……。”
“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我跟你说这些,只是想让你知道,别总把仇恨记在心里,人生最长不过百年,除了仇恨,应该还有很多更值得去做的事情在等着你去做。”
贺若瑾瑜流泪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还有什么事请值得去做!从前的一切都是假的,师尊对我的那些好是假的,我所付出的那些努力也是假的,我做的那些事情,在别人的眼里都变成了笑话!”
看着贺若瑾瑜梨花带雨的可怜模样,我摇了摇头,走上前去,把她手中的长刀接过来放在榻上,抓起她的手柔声道:“再不好的从前,都是人生阅历。你还年轻,大不了从头再来就是。想哭就哭两声,可以帮助自己宣泄心情,哭过了,自然就没事了。”
听了我的话,贺若瑾瑜再也忍不住,一头扎进我的怀里,双臂攀着我的肩膀,嚎啕大哭起来。我无奈的摇了摇头,近乎于残酷的现实,把她打击的着实不轻。
半晌,哭声渐歇,我拍拍她的后背,柔声道:“好了,别哭了,再哭的话,这船舱就要被水淹了。”
贺若瑾瑜却依旧紧紧地攀着我的肩头,哽咽着道:“我就哭,要你管。”
我笑道:“可是,你的眼泪鼻涕都蹭到我这袍襟上面了,都弄得脏了,你给我洗么?”
听了我的话,贺若瑾瑜的脸却使劲儿的在我的袍襟上面蹭了两下,哼道:“你这袍襟上面原本就不甚干净,上面全都是菜汤的味道,凭什么要我给你洗?”
我无奈道:“可是,那些菜汤也是你弄上去的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