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县尉点了点头,差人将棺材送到了城西的关帝庙暂存,又过去看了看路边处置好了伤势的伤者,安抚了几句,转身走了。靳融望着县尉一行人的背影,深深的叹了口气,他心里应该明镜一样,想要指望着官府去主动剿匪给他报仇,都不如求求菩萨来得管用。
众人散去,我抱着那个小贩的孩子和靳融回到了店中。临近酉时,吴狗儿回来说,那小贩是城南徐家营的,叫做徐二,家中没有妻子,只有一个六旬的老母和这个五岁的幼子。老母听了这徐二的死讯之后,当时就昏了过去,好不容易才救了过来,老太太醒来之后,嚎哭不已,一个劲儿的言道活不下去了。老太太说的是实话,这一家三口人,都指望着徐二自己一个人田间地头的忙活着,又抽空把自己菜地里的时蔬拿出来售卖,这才能勉强维持生活。如今徐二一死,剩下的两口人绝对是饿死的结果。
救人就到底,送佛送到西,既然这样,那就不能不管了,我又吩咐吴狗儿去一趟徐二家里面,让他跟那她老太太说,徐二虽然已经丧命了,但是他有好朋友可以为老太太养老送终。老太太若是想住进城里,那就在我赁好的院子里面匀一间房出来给他们祖孙二人居住。每个月都会发给他们份例。若是不想进城,那就还住在自己家里。我会每个月差人给老太太送些吃食和银钱,一定会让老太太活得比总前还要好。
虽然一切都是我在张罗,但是我却不能在太多的人面前朝面儿。不为别的,只因为我直到现在还只是一个没有户籍的黑户而已。不过,我倒不是很紧张,这就是民不举官不纠的事儿。王朝初建,河北道也是刚刚才平静了几日,这时候的各级官员都有好多事儿忙活着,实在是没啥时间去纠结我的户籍问题。但前提是,我不能自己往官府的枪口上面撞,这要是让官府知道了我没有户籍的话,我觉得后果会很凄惨。在我看来,发配充军都是轻的。
还有一个不出头的原因,是因为我不太想引起别人的注意。我从没想过让自己的人生活得像个炮仗一般惊天动地的,要是有可能的话,我希望自己这辈子都能够游离余所有人的视线之外,闷声发大财才应该是我最好的生存状态。
晚饭也没吃,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闭上眼睛就是小贩那具被马蹄子踏得七扭八歪的尸体,眼睛瞪得大大的,嘴里面咕噜咕噜的吐着血沫子,还有躺在那里时不时抽动一下的手指。
后世的时候,没少见死人,什么犯罪现场,车祸现场之类的都见过,比这再凄惨些的也有,可是我心里却从来没出现过现在这样的焦躁和愤怒。这一晚上,只觉得胸腹之间像是有一团浇不灭的火一样难受。已近三更,实在是躺不住了,我起身踱到了院中,但见月入中天,银光泻满了天井。放眼望去,到处都是银辉一片,洁白的就像是老天给那个叫徐二的小贩建了一个大灵堂一般。
心里像堵得慌,想要找谁聊聊,满世界都找不到一个倾诉的对象,想要大嚎两声,却又不想被家中的这些人以为我犯了病。走到院中的一棵槐树下,再也忍不住了,抬手起腿对着两尺多组的树干一顿拳打脚踢,等到没了力气停下来的时候才发现,双手的指关节都已经血肉模糊了。嘴里面“咝咝”吸着凉气,垂头丧气的坐在树下,两手生疼,脚也疼,估计,是踹树太大劲儿扭伤了。
后世的时候活了四十多年,早就已经过了愤世嫉俗的年纪,即便是自己遇到了不公的事情,总是劝自己忍忍也就过去了。可是,我现在面对的这特么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啊!一条鲜活乱蹦的性命转眼之间就变成了一具尸体,连嚎叫都没有几声,如果当时站在那里的是我,这会儿是不是也会躺在那口薄皮棺材里被孤零零的停在关帝庙!我想来又想去,答案绝对是肯定的。
高开道那个枭雄几万大军几乎把我逼得走投无路,一群响马草寇居然也在我面前刷存在感!我去你妈的!老子是世外高人的徒弟,凭什么到了这里谁都能过来吓唬一下老子!凭什么,就凭你们是强盗响马?就凭你们手里有刀把子?既然敢对有着几万大军的高开道动了杀心,老子就不差你们这千十来人的乌合之众,天不收你们,老子替天收了你们!
我想明白了。不把这些视人命如草芥的响马干掉,靳融他爹或者徐二的遭遇早晚会轮到我的头上。家中有三十七个百战老兵给我架底,这是我下决心的动力和勇气。要是愿意的话,我现在走在怀戎县城的任何地方都完全可以横着膀子晃,虽然我不屑于那么做,可是这些老兵的存在给了我极大的信心。火药已经制造出二百多斤了,说不得,就先拿这些没有人性的响马试验一下这些火药的威力!
下定了决心,心绪也稍微平复了一些,正要起身站起来回房去睡觉,却听见小丫头住着的厢房之中的好像有“嘤嘤”的哭声,我侧耳仔细听了听,没错,是这丫头在哭。
我起身走到这这丫头窗前,拍了拍窗棂。
“丫头,是你在哭吗?。”
房中的哭声顿止,随后,门一开,小丫头双目红肿云鬓散乱的走了出来,在我面前蹲了个万福,却没有说话。这孩子衣服齐整,看来也是根本没睡。
“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为什么哭?可是有人欺负了你?告诉公子,明天去把他的腿打折。”
“回公子,奴婢没事。只是奴婢看到公子对着树木拳打脚踢,手上都已经受了伤,奴婢心里难过。”
我伸手揉了揉小丫头蓬乱的头发,笑道:“傻丫头,这有什么值得哭的。本公子没事,就是一时发疯而已,不用担心。这么晚了,赶紧去睡吧。”
小丫头抬头道:“奴婢刚才看到公子踢打树干的样子好可怕。公子真的没事么?”
“真没事,快去睡吧,听话。今天是公子不对,吓着丫头了,以后不会如此了。”
小丫头很怀疑的看了看我,随即蹲身行礼道:“奴婢遵命。”
这是个心思细腻的孩子啊。从前有魏刀儿在,小丫头在我这儿,心中或许不会有这么多的不安和惶恐,如今老道飘然而去,小丫头总是要去适应一段时间才能真正的将我当成她的亲人。这对我来说,都是责任呐。这个小丫头,这些入得我门下的军户,还有店里的那些伙计和他们的家人,如今,这一大群人都指望着我活着呢,我有义务给他们创造一个更为安定、更有盼头的未来。
既然贺天龙这伙儿响马的所作所为触及了我做人的底线,让我感到了实实在在的威胁和不安,那么,就从他们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