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席上,胡珏是第一个发现郑乾进入奇怪状态的人。
他发现阿兄的两只眼睛始终盯着文天祥和陆秀夫二人,咧着嘴巴傻笑,一副浑浑噩噩的模样,有人找他喝酒,他来者不拒,不提醒他吃菜,他就不知道动筷子。
郑乾这种不在线的状态,很快被桌上所有人都察觉到了。
司马卫不知道他发生了什么。
文天祥和陆秀夫被郑乾盯着看,也浑身不自在。
若不是他们二人之前分别听了司马卫和马宗汉的介绍,二人还以为和一个傻子坐在一起吃饭。
马宗汉和郑乾说话从来不顾忌。他喊着郑乾几次,没有得到正常的答复,便走到郑乾身边,用手粗鲁地推搡着郑乾,怒道:“你他娘的,傻笑个甚?问你半天话,你听不见咋的?”
身体被人大吼着推搡,郑乾总算灵魂归位。他扭头看向马宗汉,一脸错愕的表情,“什么话?”
“他,”马宗汉手指文天祥,“脸上有没有花?”
“没有啊。”
“那他呢?”马宗汉手指陆秀夫。
“他什么?”
“问你他脸上有没有花?”马宗汉怒道。
“两个大男人脸上怎么会还有花?”郑乾身体一僵,不满道,下一秒他意识到自己魔怔,连忙举杯站起,冲神情尶尬的文、陆二人,歉意道。
“抱歉抱歉,适才看着二位,令我想起曾经认识的两位……很敬仰的故人,失态了。”
说完,一仰脖子,将盏中酒干了。
见郑乾恢复正常,津田美绪和石井太郎松开了握着刀柄的手。
他们怀疑郑乾喝的酒里是不是被人下了毒,见郑乾恢复状态,才放下心来。
其他人也都长吁了一口气,文、陆二人见郑乾赔礼,并把自己和他敬仰的故人相提并论,心头的不快尽数散去,也举盏回敬,连说不敢当。
文、陆二人同在宝佑四年(1256年)考中的进士。文天祥中了一甲头名状元,陆秀夫是二甲第27名。
二人是同年,有着共同认识的朋友和同僚。所以,在酒桌上和马宗汉、司马卫几人寒暄之后,二人就彼此聊开了。
他们二人都有大才华,天才绝艳的文天祥自不必去说,陆秀夫也被世人赞为“才思清丽,一时文人少能及之”。
只是二人身处乱局,都有着一心为国为民的风骨,纵然满腹经纶,此时谈论的话题也与风花雪月不沾分毫,谈论的都是抗击蒙元的军国之事。
“听闻君实兄在李制帅帐下效力,如今襄樊战事吃紧,鄂州是抵御蒙军第二道防线,正是备战要紧关头,君实兄如何能抽身来临安?”
“某来临安还能有何事,行军打仗,首要是粮饷。自然是来催要粮饷。”
陆秀夫口中叹气,然后隔着圆桌,冲着竖耳听自己说话的郑乾拱手,“去年,胡公事为我们筹得二十万石粮食,帮我们度过难关。可是十万大军,人吃马嚼,还有各种力夫口粮,也只能支撑四、五个月,好在去年夏粮收成尚可,但满打满算也只能吃到这个月的月底了。”
“听闻贾相筹得了百石粮草,我就过来要粮。司马指挥使在禁军任过职,我便让他陪着一同走一遭,看看能不能走些门路,把事情办妥。”
“听你这么说,还没有拿到军粮?”文天祥蹙眉问道。
陆秀夫没有再说话,举起酒杯一口灌下,而后,似乎无法压抑心头怒火,将酒杯重重顿在桌面,恨声道。
“三衙里的人看了我们递交的公文,就扔在一边,只说要等勘实清楚后,再报于贾相国。问他需要多长时日,对方却理也不理,直接把我们轰出来了。这一等还不知道要多久,可是前方的将士岂能饿着肚子操练备战。”
见陆秀夫这样说,文天祥也不知道该如何劝解,只有神色黯然,陪着叹息。
若是以前,他一定会陪着陆秀夫大骂朝廷。
但是,自从他数年前在一次制诰文辞中,讽刺贾似道,被贾似道手下人弹劾,罢免官职,至今白身在家。
此次来到临安,他是来找到恩师马承廷,希望得到对方举荐,再展胸中抱负。
现在,他无官无职,对于朝中之事,只能听一听,也没有什么主意。
马宗汉闻言,却扭头看向郑乾。
郑乾察觉到对方意图,轻轻摇头。
马宗汉也是当了几年官的,表面上看还是咋咋呼呼的性子,可是再粗大的神经,在官场碾磨了几年,也成了针尖大小。见郑乾摇头,他便闭口不言。
郑乾知道马宗汉想说什么,但是他不想被贴上贾似道一党的标签,所以,他不想为鄂州,跑到贾似道那里,帮着说话。
他为贾似道折腾来的百万石粮食,说起来数量不少,可是一分下去,嗷嗷待哺的依旧很多。
再说,郑乾打算派遣九州水师支援襄樊,贾似道要保证水师的一切用度,包括粮食。他可不想自己的部队来帮着保卫襄樊,还要自带粮食。
不过,马宗汉和郑乾之间的眉眼交流,却被司马卫看到了。
虽然,他上次因军粮之事,麻烦自己的这位发小,但是没有军粮,他手下的兵就得饿肚子。所以,司马卫也只好腆着脸向郑乾问计。
见司马卫口头上是问计于自己,满眼却是求助之色,郑乾的心,软了。
“去年,淮南东路那粧事情后,我盘下了几个大粮商的产业……既然李制帅军粮没有看落,我捐出十万石,给君实兄先应付差事。”
“当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