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乾偏是这点好,说话从来不否认。将椅子又让给李长安,自个将就盘腿坐地,便拉开了话匣子。
说辞自然是一路上早就编好的,开头就一句,你若不保秦王,你保谁?算来算去除了他就是朱老二朱蕴乾了,那个没卵子的玩意,你觉得让他得了便宜,天下就能国泰民安了?
李长安没想到他能这么问,沉思半晌摇了摇头,朱蕴乾文人风流,甚得士林拥戴,为的啥?还不是因为见好处就上见困难就躲,没有担当,在他手下大家好做官好有滋味么。
“还是的,除了他俩又没别人什么事,矮子里拔将军,还是朱老大靠谱些。”
“话虽如此,可若朱老大,哦不,秦王当政,自然依靠武人,到时武人翻身,兵戈又起朝政更难。长此以往恐再现前朝藩镇之乱,为祸天下甚烈。与其这样,还不如让二皇子上位,因陋就简,徐徐图之的好。”
李长安缓缓道来,听着却是老成谋国之言。哪知郑乾呸了一声,喝道:“错,大错特错。”
“错?我哪里错了?
“嘿嘿,你自己都说快成光杆司令了,你还徐徐图之?别到时候大势难为,众叛亲离,行将就木,死而后已。”
“你??。”
李长安惊住了,郑乾没有回击他说之言,却点出了一大要害,朝中无援,自己还有多少时日?恐怕到时真的会像他说的那样。
“切,黄口小儿,我老人家也是糊涂了,和你说什么国家大事。”
“嘿,耍赖啊,词穷理亏嫌我没身份了?”
“你不是不识字么,倒是说的头头是道,谁教你的?”
“屁,就不兴我上进一回?”
两人说着说着便偏离了跑道,好半天,郑乾才反应过来,气道:“好你个老骗子,往歪道儿上带我,你就说我说的对不对吧。”
李长安咂咂嘴,长叹一声,看着他苦笑道:“若说实话,你说的对。”
“这还差不多。”
能从他口里说自己对,郑乾很是得意,紧接着李长安又道:“可我还是不能那么做,秦王杀性太重,天下惶惶不可终日,终有为祸的一天。我若助纣为虐,遗臭万年事小,愧对百姓事大。”
李长安说完,好像忽然没了兴致,落落寡然。郑乾嗯了一声,道:“若是他能改变呢?”
“改变?”
李长安哈哈大笑,说道:“他以武立身,根基在此如何改变?”
“那我是怎么活的?”
呃,李长安一噎,郑乾穷寇再追,眼珠一转张口就来:“朱老大说了,当政便要有大格局,很有心思整治豪强权贵,还天下一个清明。你想若换了朱老二,没有杀伐果决的能耐,没有雄霸天下的豪气,如何成事?”
“你说真的?
“当然,你看着吧那些构陷你的要倒霉了。”
李长安听罢哼笑道:“他这意思是让我做那把砍瓜切菜的刀,难道他就不怕我成了权臣?”
郑乾嘿嘿一笑,离开几步,道:“那个,这个我也说了,你都七老八十了,过几年一嗝屁,还权个屁的臣。”
“好你个郑小四,你不当人子。”
李长安一听大怒,须发皆张,跳起脚来就打,郑乾嘿嘿乱叫,俩人又反着转圈。好半天李长安实在是跑不动了,一抹面皮喝道:“他若成事之后变卦,又如何?”
郑乾嘿嘿一笑道:“简单,反了他呀,反正现在反也是死,以后反也是死,不是一样球。”
李长安一怔,不由得点点头,说的倒也对。如今不依他,罢官夺职还是轻的,丟了性命也不稀奇。左右没个好选择,反倒不如信他一回,就算得了天下昏聩无道,多掌握些权势再反也是好的。再说要万一他真有这心思呢?
李长安思来想去,觉得这也是一条变通的道路,不过唯一的问题,就是朱蕴乾。圣上万一点个西屏雀选,恐怕以朱蕴泰的脾气会翻脸夺位,到时天下大乱矣。李长安倒吸一口凉气,越想越可能,如此说来,还更要助他朱蕴泰才是。
想及至此,抬头一看,却不见了郑乾的身影。李长安深吸一口气,晃晃悠悠来到了前头侧屋,坐在书案前拿起笔来,停了半天,终于写就了一份信。
落字如证,这便是诚意。
郑乾晃点了李长安,志得意满的跑去找范知府要好处,怎么说李长安没事,你范大人也不用背个半路反水的骂名。郑四爷看得清楚,当日在云园里,这老小子一早就反应过来了,好家伙,还必定妥当绝无纰漏,谁是傻子不成。还有上次通风报信,就是算准了你是个二五仔,果然如此。
一路跑到后宅,踢开守卫的差役,冲进了范知府的书房,老范同学一看他闯进来了,还带着笑模样,就知道事情办成了。刚要夸赞一句,就听这小子伸手要钱,否则秘密公布天下。范有闲脸一黑,狠狠的淬了一口,早知如此就不应该对你这么好了。
两人拉锯扯锯一顿墨迹,终于以一千两成交。郑乾大为得意,哪知老范同学也不白给,转身就和他算起了伙食费、花酒费、卫生费等等等等。
“行,姜还是老的辣。”
范知府捋着胡子哈哈大笑不止。
当天夜里,便有快马出城,府衙的一份密函落到了朱蕴泰的案头,此时卞齐正在汇报弹劾李长安的奏章之事,朱蕴泰听了不无不可。卞齐自打得知郑雯被他送走,心里便七上八下,生怕朱蕴泰迁怒与他,于是便在这奏折上下了死功夫,任谁看了都觉得这李长安该死。
“王爷,是不是一早就发出去,早些定了罪,也好早些了结卉州的行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