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桌的小卜听见这声音腾地一下站起来,瞪大眼睛惊喜喊道：“先生！”

只是环顾一圈，四周空空荡荡，除了他们这三桌人以外别无他人,小卜愣愣地张着嘴：“不是先生回来了么？我刚才不是听见先生说话了么？”

“是我，我在这呢。”那声音主人仍旧是一副慵懒语气。

裴招招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只见相隔不远处一棵缀满星星点点白色小花的高大梨树上枝头攒动,雪白花瓣如同雪片般纷纷扬扬，抖落一地梨花。一个青色人影从枝头里一跃而下，落地时仿佛一个不慎扭到脚般趔趄了一下。

“嘶。”这人影低着头，有些懊恼地朝自己脚踝看去。

小卜一路小跑冲到了他面前，一把抱住了这人的膝盖,仰头看着他：“先生！你终于回来啦！你这趟出去有给小卜带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吗？”

“我就知道你这小鬼头找我准没好事。”黑言先生蹲下身亲昵地刮了刮小卜鼻梁，在后者期待的眼神中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递到了眼睛发亮的小家伙手上：“喏，你最喜欢吃的那家鲜花饼。”

小卜美滋滋地将油纸包塞进怀中,甜甜笑道：“谢谢先生。”

似乎想到什么,他拉起黑言先生的手一蹦一跳往这边走来，黑言先生懒洋洋地任由他拖动着往前走。

“先生好！”这些在燕王等人面前几乎是缄默不言的村民纷纷热情洋溢地打起招呼来，面上皆是发自内心的笑容。

裴招招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这黑言先生声音听上去很年轻,却能博得这村里人上上下下男女老少如此一致的尊敬崇拜，联想到周二娘一笔带过的往事，她不禁难得地对这位黑言先生生出了几分好奇。

他穿着一身微皱浆洗得有些发白的青色粗布衣裳，头上木簪歪歪斜斜摇摇欲坠，一头墨发带着些罕见的天然卷曲，凌乱地披散在胸前背后，下巴上蓄着些胡须,似乎好些时日不曾修理了，令人迎面扑来一种不修边幅之感。

小卜拉着他走到裴招招旁边站定，然后松开手，从怀里掏出那个油纸包，小心翼翼地拆开，拿出一块鲜花饼递到了裴招招面前，眼睛闪闪发亮地看着她：“仙女姐姐，给你。”

黑言先生惊讶地低头看着他，奇道：“小卜，你这么小就学会用吃的讨女孩子欢心啦？”

小卜羞恼地跺跺脚，反驳道：“才不是，我可是为先生您好，仙女姐姐吃了凡间食物，就没办法回天上去啦。不然等仙女姐姐被带回天上，您就没媳妇儿啦！”

十三闻言瞪大了眼睛，不悦地警告道：“喂，小鬼，别乱说话，我家小姐跟你们先生可没关系，什么媳妇不媳妇的。”

黑言先生感兴趣地看着他：“你为什么就觉得这位姑娘是我媳妇儿呢？”

小卜滴溜溜地转着眼睛：“因为仙女姐姐在你屋里呀，我偷偷听见大家说的，先生老大不小了，该娶妻了，再不娶妻就耽搁了。都住你屋里了，那当然就是你妻子啦！”

黑言先生皱起眉头，正准备说些什么，一旁周二娘冲出来拉住小卜笑着打了个圆场：“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先生不要生气，小卜年纪小，肯定是听错了误会了。”

小卜闻言，肉乎乎的包子脸不悦起来，嘴角向下一瘪：“我才没有听错，明明是你们——”

未说完的话全被周二娘挡住了，周二娘捂着他的嘴尴尬地笑了笑：“这孩子，成天调皮捣蛋，是时候该好好教训教训了。”

她又看向裴招招有些不自在道：“我们绝没有冒犯姑娘之意，还请姑娘不要放在心上。”

裴招招微微摇了摇头：“小卜童心未泯，天真可爱，我又怎会介怀。”

燕王站起身，向黑言先生拱手道：“久仰先生大名，我们意外路过此处，想要从贵村买几匹马以作赶路之用，不知先生可否同意？”

黑言懒洋洋看也不看他道：“只要不是买我家小黑，别的马要买便买，他们同意便行，干我何事？”

周二娘朝老程使了个眼色，老程有些不情愿地站出来，紧绷着脸拘谨道：“先生，大家觉得村子里总共也就几匹马，您见多识广，考虑周全，还是等您定夺比较稳妥。”

周二娘附和道：“是啊，这卖吧又怕咱们剩下的马要派上用场时不够，若说不卖吧，这几位公子姑娘要往南边去，这么远的路就这么走我们看着也于心不忍啊。”

黑言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们俩一眼，摆摆手道：“行了行了，我这不是同意了么，你们想卖，卖了便是。”

燕王道：“多谢先生。”

宗声青他们也赶紧道：“多谢先生。”

老程看向燕王：“既然如此，待用过早饭后，各位就请随我去马厩吧。”

燕王等人点点头，周二娘见状出声道：“老程，你也许久没出过村子了，还是请先生陪你们一起去吧，也好商议一个合理的价格，不至于让大家共同承担亏本的损失，当然也不能坑这几位小友呀。”

“二娘说的有理。”老程向征询黑言先生道：“先生您看？”

黑言似笑非笑地看了周二娘一眼，看得她有些心虚，才道：“既然你们这么希望我拿意见，那我去便是。”

很快众人用过早饭后，该干活的尽数散去，裴招招和十三跟在燕王等人身后在老程的带领下走向马厩。

燕王自打从周二娘那听说了这村子能够建立起来都是基于黑言先生的设想之后，便生出了几分惜才与招揽之心，斟酌一番后道：“请恕在下冒昧，敢问黑言先生如此年轻，可曾考虑过考取功名？我观先生才能，必能金榜题名。”

黑言懒懒散散道：“这便是公子过于高看我了，我不过一介俗世庸人，吃喝玩乐倒是还行，若要我混进张口闭口引经据典，苦读圣贤书的书生和世家子弟之中，怕是格格不入，迟早要犯掉脑袋的罪过。”

他语气仿佛毫不在意，话里话外隐含的态度却十分坚决，燕王只好闭口不再提起这个话题。

很快到了马厩里，燕王他们挑了五匹马，三言两语便和老程敲定了价格。黑言先生除了亲昵地抚摸了一番他的爱马小黑之外，压根没再说一句话，甚至都没往这边看一眼，无论老程使多少个眼神暗示都懒得理会。

燕王他们这头凑在一起翻找着怀里的银钱。老程走到黑言身边低声道：“先生，不是请您商议价格吗？您怎么就不开金口呢？”

黑言抬头斜睨了他一眼：“得了吧，你们哪是让我商议价格，我看你们分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