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笑形容狼狈,手脚并用的爬上马车,在车帘落下的那一瞬冷不防对上江妙那幽深的眼神,让她顿时又是心尖一颤。
总觉得自己好像被凶兽盯上了一样,从身体到灵魂都颤栗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温笑才觉得浑身紧绷的神经慢慢松弛下来,然后她才缓缓靠在车壁上。
这一路行来,真的是太刺激了。
江妙也没有管温笑的态度如何,虽不似之前那么亲近她,但依旧驱着白马不远不近的跟在温笑的马车旁,也记着一日三餐寻些野姜也煮汤给温笑喝。
不过,等经过最后一座城池的时候温笑终于不用喝辛辣的野姜汤了,因为江妙终于在城里给她买了红糖和生姜。
江妙似乎自那一日起便变得沉默寡言起来,事儿虽然做得不少,但话却不怎么多说了。
这让温笑心里有些别扭,一路行来,其实温笑心里也是无聊的,说起来她也不过才十来岁的小姑娘,走了这么长的路,却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如何能心里舒畅?
可是若要她搭讪江妙,她又觉得过不去自己心里那个坎。
以前不知道大人对自己的觊觎那边罢了,若是明知如此自己再去搭讪,那便有悖自己的初心了。
温笑坐在马车里轻轻的叹了一口气,然后便用手指在车壁上不疾不徐的划着,脑中却是响起了大人之前和自己说过的淮侯府上的事,也不知道自己此次一行是吉是凶。
不过……
如果淮候府当真有问题的话,自己也是可以求救大人的吧?
温笑心里那么问自己,但随后她又愣在原地,然后狠狠的摇了摇头,唾弃了自己。
温笑,你怎可以这般过分?!
拒绝大人的人是你,不想和大人藕断丝连的人还是你,可是为什么一有事出来你又会第一时间想到大人?
温笑懊恼的将自己整个人蜷缩在马车的角落,用双手盖在脸上,发出了一声低吟。
江妙听见了,骑着白马走到马车车厢旁,用长剑轻扣了两下车厢,温笑才闷闷的说道:
“大人,我无事,只是刚才在想些事情。”
“无事便好。”
江妙淡淡的说完,然后又骑着白马走到一旁,隔了一段不近的距离。
风从一旁吹过,卷起车帘的一角,温笑冷不防看见自己侧前方那骑在白马上挺拔笔直的身影。
若非是自己那日亲眼所见那样……一番盛景,只怕也不会发现自己眼前人,会是女子之身吧?
不过,自己那日打眼一看,却也瞥见了那半浮在水上的半颗玉秋,规模雄伟,那如今却是那样的平直……
大人不难受吗?
温笑盯着江妙的背影,胡思乱想着,而等江妙察觉到自己身后那两道目光后,回眸一看。
温笑顿时被吓得缩了回去,忙手忙脚乱地掩住了车帘。
江妙听到车厢里又传来一声压抑的痛呼,也没再过去问了,只是唇角却是牵起一抹浅浅的笑容。
啧,蠢兮兮的。
就这么行了两日,江妙估计约莫还有三日的行程便可以抵达京都了,而就在当日江妙将小队的人召集起来,从中点了一队跟在自己身后,又让崔鸣负责在后面护送温笑。
“方才我接到消息经中有些事需要我尽快回去处理,不过你放心,我把崔鸣留在这里,你若有什么需要大可请他去做。”
临走前,江妙细细的叮嘱着温笑,温笑掀起车帘,竟觉得此刻的大人眉目间竟柔和了下来。
“大人不能和我一起去京都吗?”
温笑咬唇问道,但随后又想起自己究竟问了一个如何不该问的问题后忙盖住了车帘,隔着薄薄的帘子轻声细语的说道:
“是我想岔了,既然大人已经给我留了人马护送我去往京都,原是我该向大人道谢的,那便祝大人一路顺风。”
温笑如是说着,但坐在马车里的她,却是忍不住抓紧了自己的衣裙。
江妙在马车外沉默了好久,才终于出声说道:
“我在京都等你。”
话音刚落,随着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渐渐远去,温笑原本紧攥着自己裙角的手才缓缓松开,而后整个人无力的靠在角落。
大人……是因为自己才离开队伍吗?
当然不是的。
江妙之所以匆匆离去,除了有想要提前布置京都之事之外,更多的是因为京都的江家又开始有人要耍幺蛾子了。
江妙带着的这一队人虽不是打架的好手,但个个轻功了得。
然后,江妙将自己的盘算一一嘱托她们去做,便自己独自一人轻骑回到京都,她也不曾回到江府,便直接去了皇宫。
宫门口,江妙并未停步,只是将一块令牌一亮,之后便有人阻挡她。
勤政殿外,江妙终于翻身下马,而后边有一个内侍官殷勤的走,来帮江妙把马牵到一旁,仔细照料。
江妙这才抬手拂了拂身上的风沙,门口的内侍官见到江妙忙将身子弯了下来。
“原来您就是江小将军,真是少年英才,您在此稍候,咱家这就去为您禀报皇上!”
江妙拱了拱手:
“劳烦了。”
不多时,那内侍官笑容满面的出来,将江妙请了进去。
江妙进去后行了一礼,还不曾拜下去被叫了起。
江妙抬眼看去,便看到御案前坐着的晋朝帝原本正愁眉不展,等看到江妙后那眉头才瞬间松开,哈哈大笑:
“数年不见,没想到邈竟又长高了!这些日子千里迢迢赶回来,当真是辛苦了,来人赐座!”
江妙也没有客气,她与晋朝帝的渊源匪浅,晋朝帝是先朝最不受宠的七皇子,后来更是被三皇子设计遣送入军中。
甚至让他从一个小兵做起,刻意隐瞒了她的身份,显然是准备让当时还是七皇子的晋朝帝直接死在战场上。
不巧晋朝帝几经碾转成了江妙手下的兵,后来又是江妙几番拯救她与囫囵,等到晋朝帝因为兄弟内斗,个个死的死,残的残被召回京为帝的时候,江妙还有些懵逼。
但随后新帝初登基,除了册封先朝太后太妃之外第一道册封的旨意便是给了她,直接封她为将军。
“陛下方才愁眉不展,不知所谓何事?”
若是旁人问这话对晋朝帝来说,便是僭越,可江妙却不是这样,晋朝帝也不曾含糊便将方才自己在看到的事对江妙道来。
“这是说起来与邈你也有几分牵扯,此次你率兵大败蛮夷,朕之所以急急将你召回,是欲封你为侯。”
晋朝帝口中的邈,便是江妙,只是字音有些不对。
如今江妙未及弱冠,便也不曾加冠取字,所以晋朝帝只得如此称呼她。
而等晋朝帝说完欲封江妙为侯之事后,还可以的顿了一下,看了看江妙的神色。
却发现江妙连眉头都没有动一下,只等着听下文,不由心中敬佩。
遥想自己当初冷不防捡了个便宜成为皇帝之后,当时心里那叫一个激动差点没站稳,在传旨的内侍面前丢了人。
还是眼前的江妙扶了自己一把,才让自己保住了脸面,好像从自己认识自己这位亲封的这位少年将军之时,她便是以如此淡定强势之姿屹立于世间,好像世上并不曾有什么事能让她皱一皱眉。
“如果只是册封的话,陛下便不会又让人通传一道口谕了。”
江妙淡淡的说着,晋朝帝点了点头,然后又想起什么让他厌恶的事,不由皱起了眉:
“本来我并不欲催你急急回京,只不过江家这一次实在是做的太过火了。
你父江望,朕本来觉得他能培养出你这般的人物,定然也是一个胸有沟壑之人,却不想他竟偏宠那毫无胆色的庶长子!”
江妙一听便知道是自己家里那摊子破事,也不曾做任何表情,只在原地静静的听晋朝帝说着,甚至因为看到晋朝帝的表情,有些太过出于愤怒还请一旁的内侍为晋朝帝倒了一杯茶水:
“陛下莫气,左右家中发生什么事臣都已经习惯了。陛下还是不要生气,气大伤身,先喝口茶,消消气。”
晋朝帝接过茶水喝了一口,但是怎么想都觉得心里不得劲,气的直接摔了茶杯,面色冷然:
“你习惯了,那你是不知道她们这一次究竟想做什么!你道这次江望折子上是如何跟我说的,他说你在外面战功赫赫,便是要庇护着家中之人!
你在外许久不知道,前两日江林和吴尚书之子下棋,因一子之争直接用棋盘将人砸死!吴尚书要让朕重罚江林,而江望便欲让你以战功相抵!凭他也配!!”
晋昭帝这话近乎咆哮着出口,里面的怒气却不是对着江妙,但即使如此也把他气的说完这话后拍案而起,手撑在桌上,赫赫的喘着粗气。
“是他不配。陛下,坐下歇着吧。”
江妙走上前去,半扶着晋朝帝坐了下来,晋朝帝双手抓着椅臂,看了江妙一眼:
“你倒是他江望的好儿子,竟也不因这事生气?”
“陛下错了,那是臣知道陛下绝不可能答应这样荒谬的请求。臣在外征战,陛下坐镇京都,臣自是相信陛下的。”
江妙不急不躁的说着,倒是让晋朝帝的心头的怒火平息,眉眼也舒展起来,看的一旁的内侍那是一愣一愣的。
“你呀,净会往我脸上贴金,我还不知道你向来沉默寡言,如今这么会说话,莫不是在哪个小女娘身上磨练出来了?”
晋朝帝心气顺了之后,眉开眼笑的调笑了一句。
本来他都已经做好了听江妙反驳的准备,可是却没想到江妙似乎并没有反驳的意思,甚至好像默认了下来。
“难不成朕的少年将军,如今竟然真的有了心仪的小女娘,不知是哪家的千金,朕一定给你们赐婚,另着礼部督办,让你们的婚礼风风光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