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大家?敢问睢阳王这话是何意?”
淮侯世子在原地面色变换,他硬着头皮上前询问。
只是睢阳王连他理都不曾理,只直勾勾地看着温笑:
“说起来,小王方才隐约倒是听人说让温大家金银随取……不知道说这话的是哪个瞎了眼的人?”
瞎了眼的·淮侯世子脸色铁青,可是却一句话也不敢多说。
睢阳王乃是先帝最小的弟弟,当初若是不曾寻到晋朝帝便该是睢阳王弟继兄位。
不过即便是晋朝帝继位后,也没有亏待自己这位小叔叔,不但将称得上是京都屏障的睢阳城给了他。甚至还许他留在京都。
睢阳王本就是个闲散王爷,自由自在的惯了,他唯一的爱好便是“乐”之一道。
而且睢阳王为了自己的乐道,不惜出入秦楼楚馆,与花魁乐妓共论歌赋;也曾在街头巷尾大槐树下,与树下小儿共唱童谣。
至于温笑本就在凉州城声名鹊起之后,更是惹得周边不少的人纷纷趋之若鹜,这其中便是有睢阳王。
只不过温笑惯常对这些达官贵人不甚感兴趣,往来应酬只是由班主去做,所以这会她看见睢阳王也是眼中闪过了一丝茫然。
不过温笑虽茫然,但也知道眼前这位王爷是在为自己说话,她只抿了抿唇:
“见过王爷,方才是民女与淮侯世子争论,此前淮侯世子曾被家父所救过,许下两家婚约。
只不过如今淮侯府出尔反尔不说,更欲以妻为妾,民女不愿,意欲解除婚约,可淮侯世子却……”
温笑有些为难的看了一眼淮侯世子,眉头紧蹙,看起来分外忧愁,让人忍不住想要为她抚去眉间的褶皱。
“哦?竟是这样,原来那个瞎了眼的人就是淮侯世子啊!怕是他不曾见过昔日万金一曲之时的温大家吧?
还什么金银随取,只怕如今淮侯府的底蕴也抵不过温大家一曲‘南柯梦’!”
睢阳王毫不客气的说道,淮侯世子被嘲的面红耳赤,在原地咬了咬牙,终究没有忍下去,他低声说道:
“王爷此言差矣!纵然如您所说,温姑娘在戏曲一道上天赋异禀,能得些银两,可如今我淮侯府愿以世子夫人之位亲迎,想必是温姑娘最好的归宿了吧?”
“不是吧温大家?!曾经,我可是听班主说您是要以弘扬乐道为己任……”
温笑闻言也是一唱一和地叹了一口气,她看了一眼淮侯世子,轻摇螓首:
“我虽如此想,毕竟当初淮侯世子平安回去后似乎是忘了当时的婚约,我还以为当时与我定下婚约的人已经死了,所以才说出那样的话,却没想到……”
已经死了的·淮侯世子:……
“温姑娘还请慎言!”
“我挺慎重的,真的。”
温笑认真的说着,然后轻飘飘的看了一眼淮侯世子:
“方才我所言句句为真,世子既然已经收下信物,那边代表你我婚约一笔勾销,从此以后你走你的阳关路,我过我的独木桥。”
温笑淡淡的说着,然后便不欲再与淮侯世子纠缠,回马车去了。
只是这次温笑这句话刚一说出来后,淮侯世子便觉得心里一下子像是被锥子戳了一下,就连脸色也苍白了些许,而原本注入在体内的生机像是开始消散。
“不,不可以!你是我的妻!”
淮侯世子强忍着身体的不适就要扑过去,但江妙上前一步,横剑挡在淮侯世子面前。
“莫要纠缠。”
睢阳王轻摇折扇,转手啪的一下合上了折扇,点了点淮侯世子的胸膛:
“温大家何等人物,何须吊死在你这棵歪脖子树上?”
淮侯世子愣愣的站在原地,看着自己眼前的这两人,他竟不知那被自己嗤之以鼻的民女,竟能得如此人物相护!
一时之间,淮侯世子也不敢纠缠下去,只得站在原地看着温笑的马车缓缓驶去。
江妙等温笑走远后,给崔鸣使了一个眼色,自己也翻身上马。
临走前江妙冲睢阳王拱了拱手:
“多谢王爷方才出言相护!”
睢阳王在原地眯了眯眼,看了一眼江妙笑眯眯的说道:
“不妨事不妨事,你我都是为了温大家嘛!不过,镇安侯,若是心仪温大家,只怕要有的愁了。”
江妙淡淡的看了一眼睢阳王:
“多谢王爷关心,此事我会处理好的,告辞。”
睢阳王站在原地看着江妙的身影,远去将手中的折扇啪的一下打开,摇晃着朝王府走去,心中啧舌:
‘声名鹊起的玉面将军瞧上了边关艳惊四座的戏曲大家……还真是有意思啊。’
温笑拒婚约拒的干脆利落,上马车上的更是个干脆利落,只是等马车行起来后,温笑才懵了。
自己来京都是来成亲的呀,既然自己拒了婚约,那自己又该何去何从呢?
温笑坐在马车里,咬紧了嘴唇,马车外车夫不疾不徐的赶着马车。
温笑忍了好久才终于出声问道:
“请问,如今我们是去哪里?”
“你想去哪里,我们就去哪里。”
外面的车夫以不知何时已经换成了江妙,尔等听到江妙的声音后,温笑整个人就放松了。
她伸手便想要撩开车帘,但随后又顾及着京都礼数多,还是隔着一层薄薄的车帘轻声说道:
“大人,对不起。”
“你又有哪里对不起我的地方?”
温笑从江妙的语气中听不出一丝责怪之意,可偏偏却让她心如刀绞。
“大人如何能不知道,我先前拒了大人不过是因为心中还抱着一丝侥幸。”
江妙在外面没有说话,而温笑也不准备等江妙说话便自言了起来:
“大人或许不知,我自幼得阿爹娇养,虽是出生平民百姓之家,可却并不觉得我与那些达官贵人差在哪里。
即便是后来阿爹不在了,我虽吃过几日苦,但很快便被班主收留,之后更是顺风顺水的被班主捧成了凉州城有名的红角。
大人,我以为这世界再坏也坏不到那里,可是今日京都这一遭,未曾入城门便被人如此折辱,我才知道……并不是世界不坏,只是我还未曾遇到坏人。”
温笑隔着轿帘细声细语的说着,江妙驾着马车,车轮碾过细沙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让温笑的声音有些模糊,但江妙仍听得很清楚。
等到温笑终于不再说话,江妙这才轻轻一叹:
“你既知道此事,那便最好不过。京都多腌臜事,但是我本不愿让你面对这些事,只不过凭我一家之言,想必你也不信,倒不如让你真真切切感受一番。
不过我即将竹哨与崔鸣留给你,便是让你不必怕旁的。对了,前两日我疾行回京,也被陛下封为镇安侯,所以日后你不必担心我护不住你。”
江妙淡淡的语气,却让温笑莫名的心安,但随后她又纠结的双手攥紧了裙角,直把裙摆攥出了褶皱,这才吐出一口气悄声问道:
“虽是如此,可我也不愿意多麻烦大人,不知,不知我可否再回凉州……”
轿帘轻薄,温笑隐约可以看到江妙的身影僵硬了一瞬,随后便听江妙说道:
“你想回凉州?”
温笑轻轻的嗯了一声:
“是,大人。我不喜欢京都,若是在凉州,即便我是人人追捧的温大家,可我也可以自如的坐在马车上,看见凉州之景,绝不会因为所谓的规矩而被束缚在这狭窄的车厢中。
我喜欢凉州城外的草原,喜欢凉州城外大漠孤烟的空旷,这里繁华,可却多拘束……”
温笑低低的说着,江妙很用心的听着,随后她问道:
“除此之外呢,这里难道没有一个让你愿意留下来的人吗?”
温笑不说话了,只是在马车里有些无措的将自己缩成了一团。
“为什么不说话?是有,还是没有?”
“这……”
温笑吞吞吐吐,江妙认真的驱着马车:
“若是你说没有,今日你在我府中歇上一日,明日我便着人送你回凉州。
只要你说,我定会如你所愿。”
江妙一字一顿的说着,很难让人怀疑她语气中的认真。
而温笑靠在车壁上,手脚瑟缩了一下,随后她才小小声说:
“有,有的。”
温笑说完这话后,只觉得耳边万籁俱静,仿佛听不见一点声音,唯有马车车轮压过细沙时发出的摩擦声。
但不知怎的,她似乎隐约听到了一声轻笑。
那是大人的笑声吗?
大人因为自己这句话很开心吗?
温笑心里有无数个问题,可是她一个字也不敢问。
“那我能再问问你,这个人是我吗?”
温笑这下子彻底不作声了,明明知道大人现在看不见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作何反应,可温笑仍将自己缩成一团,从脸到脚红了个彻底。
她该要怎样回答大人呢?从自己遇到淮侯府的刁难时,她心中便生出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以及对大人的歉意。
而更多的,便是那浓浓的悔意便铺天盖地的而来,只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
她后悔的是什么呢?
后悔的是自己当初竟然为了这么一桩荒谬的婚约拒绝了大人。
自见到大人的那一刻起,大人带给自己的安心感,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自己,当初究竟做了一个多么错误的决定。
她是一个很普通的女子,纵使不曾有过心仪之人,可那些戏文话本中字字句句细细读来便以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