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窝蜂冲出徐家宅门的人群,闻言又一窝蜂地跑了回去。
姬朝安却不声不响放缓了脚步,留在最后,最后停下来,往坟地的方向看去。
乡间小路曲折蜿蜒,又被高大树木遮掩了大半。
尽管如此,若再越过坟地远眺,依然能看见青空之下,远处山峦起伏,黑牯岭形似卧牛,从东北方到正北方,将陶村半环绕其中。
唯独杨螟察觉到小童刻意落在最后,他担忧师弟出了意外,也留在后头。
阳光下,恍惚见姬朝安眺望远处的双眸中,有紫色微光一闪而逝。
杨螟下意识便脱口唤道:“师弟?朝安?”
姬朝安转头看他时,眸色如常,神情平静,问道:“师兄何事?”
杨螟道:“可看出了什么不妥?”
姬朝安摇了摇头,跟杨螟一前一后返回了徐宅。
安置徐家两小儿的厢房中格外热闹,那两小孩已经醒了,正伏在娘亲徐黄氏怀里扯着嗓门嚎哭。
徐黄氏搂着两小儿垂泪不已,一旁有几个约莫是亲戚妯娌的妇人正指着小槐树破口大骂。
不过是些手无寸铁的寻常农妇,傅抱云站在双方之间,自恃身份亦不能开口相劝,小槐树则不知所措地蹲坐在房屋角落。
原本躺着小孩的床铺上,盛着清水的碗已经被打翻,濡湿了大半的被褥。
再听两句,原来那几个妇人骂的是小槐树擅自打翻碗,险些害了两个幼童。
姬朝安推开人群,挡住众人视线,将灰兔抱在怀中,问道:“怎么回事?为何打断了傅师兄的寻灵术?”
小槐树吱吱连叫几声,一味摇头。
姬朝安脸色就沉了下去,转头看向徐黄氏,沉声问道:“……”
乡间妇人久经骂场,嗓门一个比一个嘹亮,姬朝安的声音淹没其中,竟然听不清楚。
杨螟见状,抽出腰间的白玉箫,随手转了转。
尖锐而短促的啸声骤然炸响,房中百姓变了脸色,全都停止吵闹,捂住耳朵,个个神魂微颤,口舌发僵,一时间竟不敢再言语。
寂静房中,就听见那小童的声音响起来,“这位大婶,你不忍见儿女受苦,打翻了盛水的瓷碗,情有可原。但为何敢做不敢当,要栽赃给我们?我们是来帮你的。”
那妇人脸色苍白,结结巴巴道:“我、我不……我没有……不是我,不、不是我!”
就有个穿水红裙的妇人走了出来,厉声道:“你这小孩怎么信口雌黄!二娘是四宝和小鱼的娘亲,哪有害自己儿女的道理?这灵兽兔必定是听了你们的指使才做的!我倒要问问,你们一个说绝不能打翻,另一个又指使灵兽动手脚,究竟是何居心?”
傅抱云叹道:“这位婶子请慎言,可是你亲眼所见?”
那妇人却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说道:“我不曾亲眼看见,但我弟妹这么说,便定是如此了。倒是你们也不曾亲眼看见,怎么能一口否认就不是?”
她身边的几个妇人纷纷出声附和,一时间屋中嘈杂不堪。
杨螟气得笑起来:“强词夺理。”
那妇人有了同伴撑腰,瘦削长脸上浮出几丝得色,阴阳怪气地拔高了声调,“诸位是朝阳学宫来的仙长,自然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们这些妇道人家,也只会强词夺理,可真是对不住了。”
杨螟怒道:“你!”
傅抱云拦住他,又低声劝道:“口舌之争,罢了。”
这时姬朝安又开口道:“既然如此,就让你们亲眼看一看。若是错了,还需诸位好生给兔兄道个歉。”
他将小槐树放在凳子上,取出了一套阵旗,在木床周围摆了个简易的隔离阵。虽然有人出声,却到底不敢当真阻止,反倒退开几步,给姬朝安让出位置。
傅抱云略微皱眉,显然并不赞同姬朝安为这点小事节外生枝。
他看向杨螟,谁知杨螟却将白玉箫插回腰间,两手环胸,饶有兴致地观望起来,还说道:“且瞧瞧咱们这小师弟有什么本事。”
傅抱云露出不知今日第几次苦笑,遂也任由他去。
徐二娘子徐黄氏忧心忡忡看着姬朝安动手,低声问道:“这、这是要做什么?”
姬朝安道:“放心,我们绝不会害人,徐二婶若担心,尽管带着孩子躲到一边。”
徐黄氏如蒙大赦,忙拖着两个孩子离开床铺,站在距离最远的屋角。
姬朝安以十二面阵旗摆了阵,在阵眼位置站定,手握住赤金手镯的紫色宝石,缓缓驱动灵力。
他要倒转床榻上的时间,重现案发场景。
从众人追着寻灵水线外出,到水线炸裂折返,总共不足一炷香时分,比起当初在白芦岛为追查数日前场景所施展的逆流术来,更是轻而易举。
原该如此才对。
谁知灵力才铺展开来,便遭遇阻力,甚至连阵旗都未能触及。
姬朝安皱眉,暗暗往宝石中注入更多灵力,在宝石中牵引储存的时之力再度释放出来。
过程宛若泥牛蹈海,万分艰难。
所耗灵力竟比往常任何一次都更剧,姬朝安那点单薄灵基中的储备,几息间就见了底,不得不惊动了灵基之内藏着的乌号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