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便拿花枝轻轻拍了拍灰兔后背,夸赞道:“眼光不错,这枝花选得可真好,多谢了。”
小槐树却不炫耀了,只趴在姬朝安肩膀上哼哼唧唧地晃着毛球尾巴。
萧小南气喘吁吁地追上来,眼神不甘地盯着树枝,低声道:“那根梅枝分明是我找到的。”
姬朝安不易察觉地轻轻皱眉,有丝炽烈火气在心头暗暗盘旋,连原本情致动人的梅枝也显得有些刺眼。
面上却柔和笑道:“原来如此,是我弄错了,还给你。”
萧小南慌忙摆手道:“不不不原本就是为了朝安哥哥挑的。”他顿了顿,两根食指扭捏地绕着,害羞道:“朝安哥哥也夸夸我。”
小槐树愤怒回头,冲着萧小南吱吱叫,驱赶他快走。
姬朝安望着萧小南稚嫩的脸庞与毫无半丝阴霾的清澈眼眸,方才回过神来,“姬朝安”的壳子里住的是个百年老鬼,常拿前世为凭据行事,竟然都忘了,眼前的萧小南不过是个如假包换的幼童,他怎么竟跟小孩子置气了
当真自己也越活越回去了。
姬朝安暗中苦笑,一面摸了摸萧小南的头,说道:“小南挑的梅枝很好,我很喜欢,多谢了。”
小槐树愈发吱吱叫得起劲,姬朝安使劲托了托他,“好好,你也看中了,你也眼光好,辛苦你送过来。”
萧小南顿时眉开眼笑,一蹦一跳地跟在姬朝安身边,两人一兔进了庄子。
刘河庄中人声鼎沸,村民们杀猪宰羊,由庄头领着,要办一场长街宴。
庄子的主人、谨宁县主同崔复则都在庄子里住着,并未按宗室规矩进宫面圣。
姬朝安自然有疑问。
崔复大马金刀靠坐在贵妃榻中,握住妻子的手,眼神柔情万分,说道:“宁儿本就不喜欢繁杂场合,迎来送往虚与委蛇,可笑至极。如今乐得轻松。”
姬朝安隔着烤火的炉子坐对面,手里捧着热腾腾的八宝茶,眼珠子一转,恍然大悟道:“难不成,被赶到庄子里思过来了!”
谨宁急忙放下茶盏,呛咳不已,半晌才捏着帕子擦拭嘴角,叹道:“小姬神算,果然名不虚传。”
崔复轻抚着妻子后背,也跟着老脸一红,干笑道:“神什么算,他早知道有这样一天。”
姬朝安道:“《萧十娘蒸湖》全书一出,必引起轩然大波,但崔叔叔不去也就罢了,县主婶婶也不进宫只怕还另外犯了事。”
谨宁又猛地咳嗽起来。
姬朝安见状,愈发心中笃定,甫张了张口,却在见到谨宁眼神闪躲、略带羞愧时猛然警醒,若无其事换了话题,笑道:“既然放你们出城过年,想来不是什么大事。”
谋害皇嗣乃是大罪,如今却只不痛不痒禁了县主的足,由此可推导出两件事,其一,失败了;其二,大长公主一系做得隐秘,未曾留下把柄。范嫄就算有所怀疑,没有证据便无从下手。方才有眼前这点小惩大戒。
谨宁到底还是心软,竟因此事而愧疚在心。
然而范风梁颜齐五家,对外风光无限,实则互为牵制、争斗不断。谨宁身为风氏女,裹挟其中、身不由己。若范氏谋划成功,一家独大,其余四家断无活路。谋害胎儿固然有伤天和,然则事关生死之争,谁的手上不沾血腥?
着实不必苛责自己,做得多了,自然心肠就硬了。
姬朝安只恨自己年纪太小,这些话着实不便说出口,只得装糊涂略过不提。
崔复哼笑道:“小姬神算,那你算算下一步怎么办?”
姬朝安见他有意岔开话题,自然顺水推舟,正色道:“我掐指一算,你这书要被禁。”
崔复道:“这书有两个版本,一版为删节版,只留故事,不录风月;一版为全本。”
姬朝安愣了愣,赞道:“这法子好!若只禁全本,百姓尚且以为是写得露骨的缘故。只是那故事含沙射影,包霞仙宫如何能忍?必定是要连删节版一起禁了的。殊不知你越是禁,百姓反倒越好奇,届时仙宫秘辛,只怕要家喻户晓。”
谨宁亦道:“我引荐黎李公子给乐王爷了。”
噗的一声,这次轮到姬朝安咳嗽起来。
乐王楚烨,洛京出了名的纨绔子弟,凤弥王硕果仅存的兄长,好男风、爱美色,胸无点墨。一生最擅长的就是吃喝玩乐,乐王的乐,正是吃喝玩乐的乐。先王赐号时便摆明了他与王位无缘,当年曾被多少人怜悯。
然而阴差阳错,楚烨反倒因此保住了性命。
这自然并非姬朝安惊到呛咳的理由。
楚烨自己虽然是个废物,却生了个好儿子,名叫楚霈。
楚霈到底也算帮过他,如今骤然听见谨宁给楚霈的爹送美人,姬朝安咳嗽完了,不禁又觉心虚、又想迫不及待看好戏。
崔复抚掌笑道:“快了,快了,就有好戏看。”
竟是迫不及待等着看洛京大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