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稍稍弯腰,左手竟然脱离身躯,落在身前七八尺的地面,抓住殷鹤山血淋淋的手臂,又自发收了回来,并随手往自己右肋下一插。
伴随令人牙酸的骨骼断裂、摩擦声,断臂轻易陷入肋骨之中,无数漆黑细丝纠缠上来,宛若缝合的丝线连接两者。
殷鹤山的左手臂旋即竟如活了般,自如地动了起来。
只是连接在右侧,男子大手掌心朝着身后,肌理隆起、手肘弯曲则是向前,与正常形态相差甚远,愈发显得诡谲莫名,宛若曲折肢体的蜘蛛。
殷鹤山忍着心头作呕的冲动,不去看自己的手臂,而是以垂云刀对着傅抱云,柔声道:"云儿,你无事便好,莫要被邪魔蛊惑,还不快些清醒过来?"
傅抱云笑了笑,混不在意地往前迈步,加倍柔声道:"殷鹤山,我忍你很久了。"
三条手臂离体飞出,从三个方向包围了殷鹤山,五指箕张如鬼爪,抓向他头顶、手臂同后背。
殷鹤山的黑翼竖起刀锋般的翎羽,唰地往上方一合,将三条手臂绞得粉碎,却并没有碎肉骨渣落下,而是尽化作了丝丝缕缕的分散黑气,大多飞回傅抱云身边,重新凝聚成型,又有极少数散落在殷鹤山的伤口,宛若扭动的蠕虫往内里钻。
殷鹤山灵气一转,将那些魔气驱散了干净,喝道:"云儿!为父待你不薄,修行的密法、煅体的灵丹,样样为你寻来,你不知感恩便罢了,竟然暗害亲父?"
傅抱云失笑,仿佛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他抬起零碎黑气再次成型的手臂,伸出一根皮肤惨白、骨节嶙峋,且有着尖长如兽爪的漆黑指甲的指头,指着自己说道:"爹,你这空有一身蛮力的蠢货,莫非看不懂何为入魔?"
殷鹤山的脸色今日就不见好过,然而此刻却仍是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显得更加糟糕。
那边父子反目的戏码,反倒是高槐看得津津有味,两眼放光,颇有点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意思,"原来如此,入魔就能杀爹了。"
姬朝安冷道:"痴人说梦,以你同持国公的实力差距,入魔十次也不是他一合之敌。更何况入魔之后心智剧变、六亲不认,到时候多半连我也不认了。若到那一步,我第一个不放过你。"
高槐露出忿忿然的神色,正要开口辩解,脸色突然微沉,抬手挡在姬朝安身前,警惕往东南方看去。
渐渐稀薄的紫雾中,亮起了虽然微弱却确实存在的人型灵光。因隔绝时雾的手法各异,其灵光色泽亦各不相同,青白蓝红,仿佛鬼火般一个接一个冒了出来。
姬朝安问道:"是高耀的人?"
高槐道:"有一些是,还有些生面孔,衣饰也不同。朝安你躲好,我先去杀几个。"
他作势要跳下树,被姬朝安一把抱住手臂。
姬朝安凝神细看,突然扬声道:"诸位军爷,莫非是来抓捕朝廷钦犯的?白砂城逃犯殷鹤山受了伤,还不趁机将他拿下?"
那片灵光中,明显有几个人面露惊讶之色,有一个格外高大的白色光人型站了出来,拱了拱手,扬声回应:"阁下是何人?如何得知我等行动?"
姬朝安道:"朝阳学宫学子姬朝安,这位是我师兄、持国公府的二公子高槐,我们"他顿了顿,仍是说道,"是颜坤琪颜公子的同窗兼好友。"
那人大笑起来,"原来是姬小公子,我家少爷能顺利入学,多亏小公子相助,苏某在此谢过。我等有公务在身,容后再叙恩情,先失礼了。来人,拿下钦犯。"
一列人立时冲入山谷中,团团包围住殷鹤山同傅抱云。
剩下不动的人便都是高耀的部下了。
只是,姬朝安当着颜家军上百人的面,叫破了高槐的身份,若再围杀,便要留下罪证。
如今众人面面相觑,再不能轻举妄动。
姬朝安却丝毫不敢大意,高耀带来的人约莫五百之众,颜家军不足百人,倘若高耀铁了心杀人灭口,仍是有可能将高槐与颜家军全都围困在黑牯岭中屠戮殆尽的。
更何况,暗中还有个居心叵测的假和尚在窥伺,不知何时就会出手。
危机重重,前狼后虎。
高槐虽然跃跃欲试,只说大不了再化犼身,带着姬朝安冲出去。
然而姬朝安却别无选择,天下间仅此一枚的徐山桃核就在这株入了魔的巨大桃树之中。
他只得加速催动时陈运转,堪称澎湃的时之力裹挟着稀少灵力,飞快灌注进了光芒愈加夺目的纹阵当中。手心里的玉雕葫芦越来越烫,最终只听卡嚓一声细微脆响,那葫芦终于拦腰折为两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