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他一见持国公脸色灰败,便惊讶道:“怎么才半刻钟不见,国公爷就病了?”
高耀躺在床上,持国公躺在榻中,父子二人相对无言。
南先生将前因简单一说,章医官不敢耽搁,先是看诊了一番,又查看持国公后背,果然见到后心有个绣花针般细小的伤口。
依着大鹏金翅鸟的金身,这点伤本该痊愈,然而如今伤口却微微渗着黑血。
章医官取了根银针,在伤口附近沾了些许黑血,稍稍凑近鼻端一嗅,便脸色发青地放下银针,擦拭干净双手,旋即吞服了一颗碧绿色丹药。
随后才在众人忐忑注视中微微叹了口气:“想不到我章某有生之年,竟能亲眼见到真正的玄蜂。”
他续道:“上古神农氏所著《百毒不侵》一书中,记载了天下间百种旷世奇毒。玄蜂毒位列第十三,曰旷野之中有玄蜂、腹大如壶,其毒能杀人。不过,国公爷如今又并非径直中了毒,才得以保存了性命,也不知是祸是福……”
章医官这话说得刺耳,高耀怒道:“你这庸医,说的什么糊涂话?”
章医官回过神,也察觉自己失言,忙告了罪,解释道:“国公爷被种下了玄蜂卵,灵力催动,使其孵化为幼虫,好在幼虫毒性极其微弱,是以能保留宿主性命。不过,幼虫往后亦将以灵力为食,若再催动灵力,等同滋养幼虫,此后再经三次成蛹、则化为玄蜂,彼时……仍是要毒发身亡。”
这话听得周围人个个头皮发麻,持国公却神色不变,追问道:“这岂非简单得很,我可以全力催动灵力,将其杀死在体内。莫非还有什么忌讳?”
章医官叹道:“国公爷英明。玄蜂幼虫活着时几乎无毒,若将其杀死,则蜂毒外溢,宿主即刻中毒而亡,是以唯二的解法,都是要将玄蜂幼虫活着引出体外。”
持国公问道:“如何能解?”
章医官抚着胡须道:“国公爷可问对人了,我也就平常好读这些闲书……这两个法子,操作起来容易,但难就难在要寻到对应之物,则如大海捞针。”
“其一,要寻到幼虫之母蜂,将之诱出来。宿主千好万好,都不如母蜂亲自养育,玄蜂幼虫有灵性,天生趋亲而去。”
“其二,则能以强毒驱逐。这法子就麻烦些,且费时费力。取排名在玄蜂之前的十二毒物之一,稀释到不致命的程度,再以换血之法注入体内,如此循环往复,幼虫畏惧强敌,则会东躲西藏,最终自伤口爬出来。”
章医官叹道:“十二至毒早已不知所踪,要寻一种,谈何容易……”
他说话间,高耀已经差人去藏书库寻来了《百毒不侵》一书,匆匆翻了翻,脸色变换不定。
章医官最终只能开些药,设法抑制幼虫,又千叮万嘱,莫要再催动灵力。以持国公的深厚修为,恐怕多则十次,少则三五次,就能将幼虫喂饱喂足,结蛹成虫。
待章医官离去,高耀就下了床,将书递给持国公,低声道:“爹,你看,排名第一的至毒是什么?”
南先生摇着扇子叹道:“第一至毒乃是钦原,这上古毒鸟比玄蜂还难寻,恐怕早已经血脉断绝了,虚无缥缈,不可靠。世子爷,不如追着那绑匪问问母蜂的下落……那人用这种迂回手段,想必是为了挟持我们,另有所图。”
高耀冷冷道:“不必求他,学宫之内就有只钦原。”
“只不过……”他想起细节之处,不禁又皱起眉来,“那只钦原,乃是谨宁县主的义子,与……姬朝安、小畜生那一伙私交极好。”
持国公依然脸色不变,只沉吟片刻后,说道:“这也……太巧了。”
南先生叹道:“国公爷性命要紧,眼下这是最可靠的法子,无论他们有什么企图,总要先去问一问。更何况……”
他转向丞相府的方向,肃容道:“国公爷若在此时不能应战,恐怕这场乱局无法收场。”
在持国公护着高耀回府时,那青铜面具的白衣女子早已摆脱追兵,绕了好大一圈,神不知鬼不觉潜回了长留山中的剑修洞府,并随手扯掉后背双翼,洁白羽翅在手中化作两枚绣着羽纹的绣符。
甫一摘下面具,洞外突然窜进来一人,瞪圆了双眼,惊道:“你你你……”
梅颂雪嫣然一笑,挺起胸问道:“小春,看人家美不美?”
俞笑春捂住了嘴,脸色阴晴不定。
梅颂雪堪堪察觉不妥,就听见洞口又传来一个熟悉温润声音,“雌雄莫辩,人间绝色。”
蓝衣青年逆着天光,慢慢走了进来。
俞笑春终于按捺不住,扶着洞壁笑得惊天动地,“美美美!美死你!”
梅颂雪面红耳赤,狠狠瞪了俞笑春一眼,忙从衣襟里掏出两个又大又红的苹果,讪讪握在手里,期期艾艾道:“师、师兄……你怎么也来了?”
上官瑾黎的视线柔和落在师弟身上,口中言语却没有半分起伏,说道:“我收到消息,那个四处种魔的黑衣僧人也到了洛京,只不知他此行目的,同那位小友之间有什么关联。”
梅颂雪咔嚓啃了口苹果,将另一个递给上官瑾黎,皱眉道:“恐怕关联颇深——你说巧不巧?那小朋友的家正是七处印记之一,我当年……咳,我当然想要一把火烧光了事,但如今知道是故交的祖产,倒有些下不了手了。”
俞笑春默然看着两人若无其事地啃着从梅颂雪衣襟里掏出来的苹果。
苹果清香四溢,他却莫名觉得牙酸,只好视若无睹,转而说正事,“不如将事情原委同他说了,咱们目的一致,何不联手……”
梅颂雪与上官瑾黎异口同声道:“万万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