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6、小槐树和他的狗头军师(2 / 2)

随后抖抖蓬松长毛,跳到姬朝安腿上,后爪踩着姬朝安膝盖,前爪搭在肩膀上,毛绒绒脸颊亲昵贴着青年脸颊磨蹭。

姬朝安也一反常态,不曾嫌弃推开灰兔,反倒抬手放在兔子后背,一下下为他梳理毛发,随后还托着后爪,带兔子走出院子散步。

灰兔黑曜石般的圆眼睛闪闪发亮,叫道:“吱!”

姬朝安柔声应道:“嗯?”

灰兔却不敢再说话。

他想说,我不想要解除诅咒,我只想一生一世要朝安抱着,给我顺毛,喂我吃肉,带我散步。

但是眼见姬朝安穷尽心思为他取至亲血,话到口边,着实说不出口。

就在持国公前来药师院第二次治疗时,洛京大火四起,流民作乱。

持国公换血方才换到一半,下属传来急报,王宫失守。

他立时就要拔了灵玉管启程,却被原七死死按住,说道:“国公切勿妄动,半途而废,虫卵要反噬的!”

持国公厉声道:“乱党已经闯进宫中,百官都是废物,我若不去救陛下,他必死无疑!”

原七带着师兄弟姐妹们拼了命将他按住,急匆匆劝道:“国公如今乱动,也必死无疑!莫说勤王,只怕撑不到走出学宫大门!”

持国公厉声命下属先结队赶往梧桐里,自己则强自按捺着焦躁,吼道:“速速完结!”

众人被金翅大鹏一吼,愈发地心惊胆战、手忙脚乱,是唐临前来救场,平息了持国公的怒火。

他说道:“你且安心治病,事妥后,我自然有法子送你迅速抵达王宫。”

朝阳学宫所在的桃杏里,距离王国所在的梧桐里,中间横跨大半个洛京,足有数百里。金翅大鹏全力飞去固然神速,然而洛京空中有禁飞阵法,只能低空前行。既然低空,则势必受到地面攻击,纠缠不休,不知要花多少功夫。

持国公挑眉道:“山河图?然而学宫山河图连接九章台下,如今只怕无人值守,过不去。”

唐临但笑不语。

待治疗完毕,唐临方才吩咐原七陪持国公同行,略微迟疑,仍是命人将高槐也一起叫来,在藏画殿不起眼的角落点了点,肃容道:“此处通往凤巢宫一间偏室。”

持国公倒抽口气,不忘追问道:“你们学宫在陛下居所布了落脚点,居心何在?”

唐临道:“这是交易,当年容妃待在宫中百无聊赖,与我商议,用勾连文法换了这一处通行密道,只能容一人通行。她平素无视,就利用密道,前来学宫藏书殿里看看书……自容妃去世,就无人知晓、自然也无人动用过……不过今日之后,这密道也就不存于世了。”

持国公心中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一声喟叹。

唐临取出支沾着黑墨的小毫笔,说道:“我能临时扩宽道路,供你三人通行,但仅此一次,过去之后,这通道便毁了。如此国公也能安心。”

持国公闷闷皱眉,却不应声。

唐临道:“高槐,你此去见机行事,能救人便救,不能救便撤,不可硬来。”

高槐肃容行礼道:“学生领命。”

三人便跨进微微泛光的画壁,几步间踏入了凤巢宫中。

此事周折,三言两语如何说得清?如今被范王后一通颠倒黑白,竟是无从辩驳。

持国公已经挥刀杀向潮水般涌来的敌军,喝道:“原先生带陛下退回内室,高槐与我退敌!”

原七倒也力气大,弯腰扛起凤弥王往后撤退,一排闪着红光的箭矢倾泻而来,持国公长刀一卷,原地腾起了狂风,将箭矢尽数卷成数段,噼里啪啦落了满地。

高槐却仍是抱着手臂,躲在持国公身后不肯动,皱眉道:“我奉先生之命,若不能救,逃走便是……如今敌众我寡,请恕小爷不能奉陪……”

持国公身后展开了一对泛着金光的羽翼,然而脖颈、手背上亦随之鼓起了发黑的经络,是虫卵感受到灵力磅礴,孵化得愈发快速。

他却视若无睹,风刃四处飞散,击杀了一波最前锋的士兵,手中长刀劈斩而下,将一名武官砍翻在地,他沉声道:“要滚便滚!我高氏没有临阵脱逃的男儿!”

高槐勃然大怒:“谁稀罕姓高!谁临阵脱逃??这点敌人算个鸟!”

他长剑出窍,带着夺目火光,往前一横扫,顿时有烈烈燃烧的赤红巨龙呼啸而出,冲向密密麻麻的敌军,遇物则燃,范氏私兵中惨叫成片。

就连园中的香樟树也被点燃,烧灼出融融香气。凤弥王落在地上的马头琴被踩得四分五裂。

众人胆寒,再不敢向前。

士兵如潮分,给南风堂众让出了道路。

为首七人,一名背着硕大葫芦的干瘦老者,一名手持双刀的黑矮汉子,一名摇扇的中年青衣文士,一名持漆黑长鞭的妖娆红衣女子,一名拄着龙头拐杖面目慈祥的老妇人,一名看似不过十五六岁的仗剑少年,以及一名扛着狼牙棒、身如巨塔的魁梧汉子。

那老者走上前,两手抱拳道:“久仰金翅大鹏威名,老朽乃南风堂下、云空轩轩主、司徒酩,今日特来请教阁下的手段。”

不等持国公说话,高槐已经踏前一步,燃着烈焰的长剑指向那自称轩主的老者,傲然说道:“一个一个上,不过是拖延时间,小爷一个能打你们一群!”

司徒酩满布皱纹的脸色不变,其余六人却都笑了起来。

“小小年纪,尽说大话。”

“果然初生牛犊不怕虎,勇气可嘉。”

“就让轩主给他点颜色瞧瞧。”

司徒酩慢吞吞摘下背后的葫芦,沉声道:“此物名为五行葫芦,能吞噬敌人攻击的五行之力,并化为己用,不巧正好克制这位小朋友的火行之力。未免……胜之不武。”

高槐道:“谁是小朋友?老头果然年纪大了,还没动手就白日做梦。少说废话,动手!”

话音一落,长剑再度刺出。

热浪滚滚袭人,骇得修为寻常的士兵纷纷后退。

司徒酩则猛然拔掉了葫芦塞。

那葫芦通体金黄,本就有半人大小,如今陡然暴涨数倍,半悬空中,将火龙吸进了口中。

乍看仿佛鸡啄虫一般轻而易举。

高槐依然面不改色。

司徒酩脸上得色却一闪而逝,变得凝重起来。

长剑上火焰愈发暴涨,源源不绝,起先不过细如虫豸,渐渐化为大蛇,愈燃愈烈,呼吸间仿佛连肉身也要从内到外被烧焦,甚至连园中的石桌石凳都有了融化迹象。

葫芦金色中渗进越来越多红色,终于承受不住,轰然炸裂。

司徒酩亦受牵连,捂着胸腹,口中鲜血连绵喷涌,颓然倒下,生死不明。

高槐这才收了剑,拍拍手,睥睨扫了一圈剩下六人,傲然道:“太弱了,太弱了,一起上也不是小爷对手。”

剩下六人视线交错,不约而同祭出各自的法宝武器,当真一起上了。

门外争斗不休,轰然炸裂声、法宝破空声、兵器碰撞声连绵不绝。

原七却充耳不闻,接连施针、灌药、运气,终于凤弥王喷出几口黑血,缓缓睁开了眼。

原七忙取了丝帕擦拭掉他嘴边和脸上的污物,凤弥王叹道:“何必多此一举救我……”

原七道:“陛下莫怪,我不过见陛下中的毒奇巧罕见,不禁见猎心喜,想试试自己手段罢了。倒也并非非要救人不可。”

凤弥王怔了怔,无声笑了笑,尽管气若游丝,胸腹间钝痛如刀割斧凿无穷尽,他却觉出来几丝轻松惬意。

“你这人倒也有趣……”凤弥王道,“如今试过手段,就让我安歇罢。外头该是持国公,他有心了。烦请先生转告持国公,邪神降世迫在眉睫,打开四方城门,叫众百姓……逃生去罢。”

原七怔住,满脸震惊地盯着凤弥王,问道:“什么邪神降世?”

凤弥王叹道:“事不宜迟,快去。”

原七走到门口,见外头狂风烈火烧得一塌糊涂,连人影也看不清,便取出来一枚传讯玉符,将凤弥王的话原原本本说给了姬朝安听。

姬朝安正安坐在永诚书铺的后院书房中,面前摊开一本陈旧书籍。

摊开的书页上,赫然画着七处印记。

原来如此。

困惑他两世至今的谜题,终于真相大白。

然而,却带来更多不解之谜。

他倏然抬头,守护书铺的灵阵陡然出现如水波动。

站在后院门口,触动灵阵的,是个穿一身黑袍的年轻僧人。

他白如玉雕的手中持着一支通体墨玉色的莲花,漆黑莲蓬上生有七孔,如今六个孔已经空了,仅剩最中间还长着一粒莲子,通体透明,隐约闪光。

那僧人笑容和煦,抬手敲了敲门,柔声道:“打扰屋主了,贫僧没有恶意,只来种一颗莲子就走。”

那平缓柔和的声音并没有如何高昂,却依然清晰传到姬朝安耳中。

姬朝安全身紧绷,只觉一股至邪至寒的气息缓缓笼罩天地,腐蚀灵阵,并将他禁锢其中。

他终于想起来了,门外所站的,正是十年前,徐山桃树下遭遇的那名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