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抱云的脸色比杨螟还难看,出发前他才拍着胸担保此间安全无恙,谁知目的地尚未抵达,在山中便出了事。当着两位师弟的面,着实有些脸上挂不住。
小槐树已经朝着峭壁冲了过去,一腿蹬上石壁,轰鸣声响起,石块碎裂,整个峭壁则依然巍然不动。
附着在峭壁表面的黑色藤蔓突然活了过来,宛如数不清的长蛇滑动,几十条带着漆黑掌型叶片的藤蔓窜出峭壁,往灰兔身上卷去。
小槐树闪开几条,终究逃不过宛如罗网般铺天盖地而来的藤蔓,被缠住了右后脚。
他蜷起身子在地上一滚,顺势亮出兔牙,咬断藤蔓,三蹦两跳地便跑出了攻击范围。
姬朝安急忙蹲下迎接,帮着小槐树将粘在兔毛上的藤蔓扯了下来。那些残枝虽纤细却有力,如垂死挣扎一般,突然缠在了姬朝安手指上头。眼看着要收紧,姬朝安灵力外放,震开藤蔓,掉落在地上,仿佛几条漆黑发干的蚯蚓,兀自扭曲挣扎不休。
杨螟怔怔看着,低声说道:“这、这并非鬼打墙……”
“鬼打墙挡的是去路,从未有过挡住来路的时候。”傅抱云一面耐心解释,一面拔出了佩剑,往石地面上的藤蔓残骸斩去,谁知藤蔓柔韧非常,竟斩之不断。
他略显惊愕,若有所思看了眼小槐树,方才蹙眉道:“学宫悬赏,并非只听凭苦主的一面之词,而是要多方调查,才能确定品阶。譬如我们接的悬赏,探灵先锋已先行来查验过,此间怪事仅限于陶村之中,亦无人伤亡,方圆百里亦无妖邪出没,这才定为白阶。”
姬朝安道:“如此说来,有两个可能。其一,此地在探灵先锋离开之后,两日之内又生异变;其二,这东西是冲着我们来的,要将我们困在此间地界。”
杨螟皱眉道:“无论哪一种,村民恐怕都有危险,唯今之计,还是先进村再说。”
姬朝安未置可否,傅抱云却道:“不妥。此事已超出阴灵走失的水准,如今我们带着两位师弟,不可贸然深入,以防万一。不如先寻路突围,退回卢家集,联络学宫重新评定难度,再作计较。”
两位年长师兄意见相左,便同时看向了师弟。
小槐树站直身,两耳竖得笔直,昂首挺胸吱了一声,也仰头看向姬朝安。他自是无惧隐藏的风险,无非是分一口吃还是两口的事,端看姬朝安如何抉择。
姬朝安只略作沉吟,便肃容道:“小弟初次办差,着实一头雾水,不敢擅专。倒不知往日众位师兄遇到这等情形时,应对的惯例是什么?”
杨螟皱眉,他本就是直爽的性子,对这小师弟暧昧的应对颇为不喜,说道:“探灵先锋虽然调查时巨细靡遗,但事态瞬息万变,到了案发地,难免与情报有出入,此乃常事。村民求到了学宫,我等便等同于代学宫出面平事,哪有一见困难便缩头的道理?若连这些许风险也不敢冒,还修什么行求什么道?不如回家种田!”
他一气说完,甩袖迈腿就往山下继续走去。
傅抱云忙喊了声“螟兄留步!”
杨螟充耳不闻,去意坚决,眼看着他青色校服后背旭日东升、云霞环绕的银白绣纹就要隐没在下山的树丛灌木掩映中。
傅抱云只得叹道:“罢了,我们也走。”
姬朝安抬眼看了看他,并未反驳,只跟着他往山下赶去。
中途追上了杨螟,与他并肩而行。
杨螟见他们跟来,脸色顿时如云开月霁,转而热心起来。
他问姬朝安与高槐:“陶村发生的异事,你们可都了解清楚了?”
小槐树走腻了路,正从一株树跳到另一株树,闻言茫然地叫了一声。
姬朝安则肃容道:“都了解清楚了,悬赏令册中有记载,约莫是一桩阴灵走失案。”
杨螟又问道:“且慢,师兄考考你,何为阴灵走失?”
小槐树:“吱???”
姬朝安:“阴灵走失在民间极为常见,多发于魂灵不稳的老年与孩童身上。因突受惊吓、或遭遇邪灵精魅、受其蛊惑,使得魂灵有一部分离体,称之为阴灵走失。其人若失阴灵,则举止异常。或神志恍惚、或癫狂莫名、或痴傻发呆、又抑或昏迷不醒。”
杨螟笑道:“好,不愧是夏组魁首,背得倒扎实。”
姬朝安心中汗颜,忙自谦了几句。
傅抱云也问道:“既然话说到这里,不如再说说,阴灵走失要如何应对?”
姬朝安用视线余光瞥了瞥正四肢抱着根树枝、一脸严峻冥思苦想的小槐树,说道:“只需手持受害者随身之物,到房外四处喊其名字,将阴灵‘叫回来’即可,谓之‘叫灵’。此法不需要灵力,简单易行,寻常百姓亦能应付。无非是修行者能先寻灵定位,再一击必中地叫回来;而寻常百姓是无头苍蝇,要多去几处地方,多走走、多叫几声罢了。”
两位师兄微微颔首。
姬朝安又补充道:“若是一般的阴灵走失案,自然不用假手旁人就能解决。陶村这一桩公案的诡谲之处,则在于频繁发生。三个月里,有六个村民遭遇了合计二十七次阴灵走失,往往叫灵顺利,然而隔上几日,又再度昏迷、呆傻,如是反复,村民们束手无策,才会求助到学宫。”
杨螟怔了怔,忙从百宝囊里取出悬赏令册翻了翻,“不错,六个村民,二十七次,分毫不差。你连这个都记住了,朝安。”
姬朝安道:“无意中便记住了,倒并非刻意为之……”
杨螟笑道:“年纪小就是记性好,哈哈哈哈。”
傅抱云却道:“敢问杨兄贵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