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朝安困惑问道:“前头说他根骨最差,如今又说他资质最佳?什么资质?”
崔复摸了摸胡渣子扎手的下颚,暧昧笑道:“还能有什么?自然是生孩子的资质。”
姬朝安只停了两息工夫,便立时醒悟过来:“范氏好大的野心,他们要在楚氏的凤凰神血里,融入范氏血脉!”
少昊帝在地建少昊国时,曾留有训诫,若凤族天然断绝,则凤冠鸠可代之。然而楚氏子孙绵延不绝,哪有那么容易断绝的。若以人力干涉,杀进楚氏血脉,则必遭天罚,便宜了旁人,凤冠鸠绝没有这等为人作嫁的觉悟。
是以范氏把持有羽国数百年,依然不敢篡位,只能供着楚氏王孙,任由“鸠占凤巢”的传言尘嚣日上。
但,假如楚氏诞下带有凤冠鸠血脉的凤鸟,这便是最好的仪式材质,能王权气运自楚氏转移到范氏,继而光明正大奉天命称王,令楚氏天下,名正言顺地变成范氏天下。
姬朝安前因后果一想通,便侃侃而谈,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崔复脸色怔然,问道:“竟然还有这等邪术?连王权气运也能抢夺?”
姬朝安合目回顾,说道:“出自《大荒十三经》中的某一部,曾有提及,但究竟如何施术,我却不知晓。”
崔复叹道:“你小小年纪,博闻强记,真是不得了。不过,范氏虽然狼子野心,却怎奈天道不肯相助。三百余年里,楚氏连一个凤凰儿也没诞生过……范王后怀的这胎,也不知能不能出奇迹。”
姬朝安吃了一惊:“什么?范王后有了身孕?”
崔复道:“你忙着备考,约莫不曾留意过这些事,新年时范相就要昭告天下了。”
姬朝安愈发惊疑不定。
前世范王后所生的十王子,并非凤凰儿,却是在约莫距今十二、三年后才生的。
如今怀孕时机有了巨大差异,那是否也有可能,会诞下凤凰儿,令范氏几百年的所求,最终得偿所愿?
范氏本就跋扈,压在众生头顶,有那张堪舆图在,永城书铺始终摆脱不了范嫄觊觎,若范氏权势再进一步,书铺恐怕就要保不住了。
姬朝安扣紧了手指,一句话险些脱口而出,却仍是被他强自忍了下去。
——于公于私,这个胎儿都留不得。
他转而说起了旁的事:“我这次前来,还有一件事要求崔先生。”
崔复约莫也有了心事,无心与他调笑,低沉应道:“你说。”
姬朝安道:“学宫有送人到四灵国游学的传统,明年的游学,还烦请崔先生帮忙,拿一个名额。”
崔复先是点头,旋即醒悟过来,讶然问道:“只要一个?”
姬朝安略略颔首,目光清明,“我年纪太小,还是留在学宫多念书修行。游学名额,是给高槐的。”
崔复道:“你要赶他走?”
姬朝安皱眉道:“是游学!”
崔复道:“游学无定数,短则三五年,长则十余年,同赶他走有什么区别?”
姬朝安道:“终、终归不一样。”
崔复噗哧笑了起来,摸了摸姬朝安的头,“都结巴了,到底还是舍不得。”
姬朝安偏头躲开,狠狠瞪他,颊肌不由紧绷起来。
崔复收回手,继续叹气:“八郎啊,他对你言听计从,有什么不好?”
姬朝安微微吃惊,“看出来了?”
崔复道:“明眼人谁都看得见,倒是你当局者迷,到现在才发现。他武力卓绝,又对你忠心耿耿,甚至不问对错,你说什么就做什么,若是巩固几年,令其根深蒂固,往后便是你手里最利的一把刀。眼下放出去,可就不见得能听话了。”
姬朝安垂目不语,半晌才道:“我想明白了,此事有劳先生。”
崔复叹道:“你对他,当真仁至义尽了。来,说句‘崔叔叔,求你了’,我便将此事包揽下来。”
姬朝安横他一眼,跳下座椅,告辞走了出去。
只留下崔复在房中爽朗大笑。
伴随崔复的笑声,从书房内侧静室里走出一名穿着玄黑劲装的女子,大马金刀在崔复身旁坐下。
崔复笑声渐歇,急忙翻了个干净的茶盏,给女子斟茶,问道:“夫人怎么看?”
女子正是谨宁县主,她将茶一饮而尽,说道:“先找《大荒十三经》查证,若当真有抢夺王权气运的秘祭……范嫄那一胎,断然留不得。”
崔复缓缓点头,叹道:“这狡猾的小子,心里清楚我们的决断,是以提也不提,他倒当真沉得住气。小小年纪就这样,往后可不得了。”
谨宁县主道:“只怕慧极必伤,你往后少跟他讨论这些。”
崔复连连点头应是。
谨宁县主又两眼一瞪:“还有,你取材也够了,往后少去青芜院!”
青芜院正是黎祯——如今的李正公子的居所。
崔复又鸡啄米般点头:“夫人说得是,我再也不去了,若有什么不明之处,还请夫人替我去问。”
一面说一面已经摸上了谨宁的手。
谨宁嗔了一句,顺势倒进了崔复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