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采花大盗(2 / 2)

无独有偶,那只玉雕葫芦不知是通晓了原主人魂陨之事,还是凑巧因动用太多次数而到达了极限,也在唐临入葬的第七日,彻底碎为齑粉。

姬朝安直到唐临受刑时,方才知晓先生与高槐的关系,一时间百般滋味在心头,难以言喻。

高槐何其有幸,能得这样一位良师庇护。

高槐何其不幸,天煞孤星,身边亲近者,不是背叛他,就是因他而死。

我亦飘零久,十年来,深恩负尽,死生亲友。

姬朝安忽觉哀痛莫名,用力攥紧了手里的玉雕葫芦。

随即被小槐树四肢并用的踢蹬给踹醒了。

他陡然睁眼,发觉手里正紧抓着灰兔一只耳朵,灰兔惊恐万状,在他怀里挣扎。

而窗外已经隐约有晨曦微露。

姬朝安默然松手,沉下脸道:“你不在自己宿舍里休息,跑过来做什么?”

灰兔委屈巴巴:“吱。”

姬朝安不理他,起身穿衣,去院中梳洗。

青若院中住着十余名新入门的学子,姬朝安与颜坤祺同住一屋,颜坤祺师从精通军略的公孙先生,而姬朝安……

姬朝安虽然文试、武试皆拔得头筹,是夏组的佼佼者,却仍因身为灰羽雉的末流根骨被嫌弃,前几轮无一先生相中,最后与敬陪末坐的诸位学子一起跟从唐临。

他前世与唐临仅有一面之缘,常常引为憾事。今世总算得偿所愿,能成为唐临的门生固然可喜可贺,然而被鄙薄出生与根骨,却依然令他恼火非常,一时间竟分不清是高兴多些,还是生气多些。

院子里的小少年们刷牙洗脸,乱作一团,小槐树也跳下床,慢条斯理用竹管接引下来的山泉水洗干净爪子和脸,一蹦一跳跟在姬朝安与颜坤祺身边,去食堂用早膳。

姬朝安吃鸡汤挂面,颜坤祺点了两屉肉包,小槐树什么也不点,蹲在桌上不多时,各路学生就流水样送来了五花八门的点心:桂花糕、核桃酥、牛肉干、腊汁肉、盐焗的鸡腿糖醋的排骨,腌腊的火腿风干的香鱼……

小槐树来者不拒,鲸吞虹吸,吃下去的食物比自己个头还重。

换来众多学子们两眼放光的赞叹欢呼。

自打唐临说服了高国公,高槐的身份便公之于众,只一点不同——众人只知道高国公的次子血脉返祖,竟生成了有角族最柔弱的兔子精。无怪乎高国公隐瞒多年,不欲叫人知晓。

然而现如今,高槐身为“生在有羽国的有角之民”,且先天缺陷,至今不能长时间维持人身,反倒令得在朝阳学宫留学的有角、有鳞、有噬三国的学子生出了“同为异乡人”的亲近之意。

故而每日投喂灰兔之人络绎不绝。

高槐虽然不乐意接受他人投喂,但姬朝安掐指一算,发现如此一来,能省下一笔不菲的伙食费,便软硬兼施,叫高槐每日里变成兔子再用餐,美其名曰:接受供奉。

小槐树兔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小槐树埋头在食物堆里大快朵颐时,周围一群年龄各异的学子众星拱月般围着灰兔,宛若朝拜。

食堂另一头有几道阴沉目光投来,则是高耀与他身边的几名同伴。

——高耀与高槐虽然同为沐恩生入学,但高耀是实打实花了银子的,而高槐却是因其出类拔萃的武技与战斗天赋,而被学宫选中为真正的沐恩生。

这其中固然有唐临的出力,但学宫甄选向来严格得不近人情,绝非一个副山长可以左右,自然是得到了大多数人的认可。

这一点却令高耀格外无法容忍,愈发视高槐为眼中钉、肉中刺。

姬朝安视若无睹吃面,颜坤祺却在闷闷不乐啃包子。

他自然不高兴——他虽然侥幸过了学宫甄选,排名却不理想,还落下了忤逆父亲的把柄。

眼看着颜镇抚使就要入京述职,颜坤祺愈发忧心忡忡,一副大祸即将临头的灰败脸色。

姬朝安毫无诚意地安慰他:“你那同父异母的便宜弟弟自己不争气,过不了甄选也怨不得你。你爹是武将,最懂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道理。你急着考试,情有可原,回去了最多家法伺候,挨顿揍怕什么?他还能将你绑回黑云城不成?”

颜坤祺愈发愁眉苦脸,吞下最后两个包子,喝了口鸡汤,这才叹道:“我家的家法是拿碎金藤做的,一鞭子下来皮开肉绽,要疼死我……”

姬朝安道:“我这里有黑云城金疮药,是上好的疗伤灵药,到时候我给你送去。”

颜坤祺一锤桌子,怒道:“那不是我送你的?借花献佛……不不,这叫羊毛出在羊身上!”

姬朝安嘴角微勾,二人又吵了几句,他才说道:“仙宫泼的脏水,不必放在心上,我算过一卦,在你爹进京前,谣言便不攻自破。”

颜坤祺哼了一声:“又拿神棍这套忽悠我,当小爷傻不成?”

姬朝安道:“爱信不信。”

颜坤祺大怒,喝光了鸡汤,怒气冲冲地走了。

他每日里都要发几次怒,姬朝安习以为常,各自用过早膳,进学堂上早课去了。

诸人学业繁忙,待到返回宿舍时,已是黄昏时分。

姬朝安正摊开书本,要温习功课,高槐兴冲冲地进了屋。

他怀里抱满了物件,拿脚尖推开门,两手一撒,那些物件噼里啪啦扔了满地。

尽是些精致的香囊、绣花的手帕、繁复的络子,甚至还夹杂着几个姑娘们鬓边的珠花与腰间的禁步。

姬朝安一眼扫过,黑着脸问道:“你不好好念书,去做什么采花大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