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交易(2 / 2)

姬朝安道:“若楚大人也不知晓,小子更无从知晓。”

楚霈叹道:“你却知晓此事同她有关。”

姬朝安眨眼不语。

他却看得出来,虽然不知理由,但楚霈似乎当真想要翻案,借此达成某些目的。

兵行险着,剑走偏锋,倒的确是他的性子。

既然如此……不妨合作?

姬朝安一想通,后续再商议起来便容易得多。

待楚霈离去,姬朝安方才出了客厅。

他先收妥了楚霈所赠的传讯玉符、绣符、符箓等物,再转到厨房,见灶上的砂锅正热腾腾地冒着白色雾气。

他揭开了盖子,浓香扑面而来。

黄澄澄鸡肉间,点缀着清香多汁的白蘑菇、口感绵软回甘的褐色榛蘑、甘甜香浓的栗子块。

他拿筷子戳了戳鸡肉,夹起来尝了尝,已经嫩软离骨、五香入味,便拿毛巾垫着准备抬起来。

仇四婶儿正好挑着水进来,见状忙叫道:“少爷当心烫着!放下让我来!”

她一双手掌厚实耐热,径直端起砂锅放在一旁,又切了把香菜撒上去,这才端着往正屋里送,一面说道:“还有鲈鱼汤,我给你们盛上。”

姬朝安道了谢,出了厨房去院子里。

小槐树约莫刚刚醒过来,一面拿前爪洗脸洗耳朵,一面鼻尖使劲儿嗅香气,见姬朝安现身,急不可耐地尖声叫起来,“吱!!”

姬朝安蹲在笼子外头,摊开双手,说道:“出来。”

小槐树冲出笼门,熟门熟路地往姬朝安怀里一扑。

姬朝安稳稳接住了,爱不释手地抚摸兔子过冬换上的厚实柔软绒毛,摸完却沾了满手。

姬朝安只得先抱兔子去院中石桌上放着,细细梳掉了浮毛。他动作不急不徐,不轻不重,齿列圆润的木梳压在兔身上如同按摩一样,小槐树趴着不动,似睡非睡,唯有全身皮毛时不时过电似地绷紧抖抖,圆球似的小尾巴时不时摇晃两下,显得惬意无比。

他将浮毛全都收进一个厚实的布袋中——小槐树虽然被封印压制,但天天跟着姬朝安行气修炼、又吃了许多天材地宝,姑且也是只颇有修为的灵兽。这些毛除了做追踪寻迹用的毛毡兔外,也是炼器制符的好材料。

清洁干净了,一人一兔这才进屋用午膳,小槐树喝了大半锅的鱼汤、吃了两条鲈鱼,又将五斤砂锅装得满满的一锅小鸡炖蘑菇吃了大半锅。

吃饱喝足,被姬朝安半哄半骗半强迫地喂生胡萝卜时,他才宛如刚刚想起来一般,尖利地“吱吱”叫了两声,翻身跳下桌,变出人形后,呸呸吐掉了嘴里的胡萝卜块,瞪着姬朝安问道:“那个楚……楚什么的,来找你做什么?”

姬朝安一时语塞。

他既不愿意欺骗小槐树,然而亦不能据实以告。

以小槐树这等心智,若他知晓了,必定会露马脚。

更何况,“监视恩师,适时报告”这等行径,着实有些耻于说出口。

高槐见他沉吟,立时愤然道:“你不说话,定然是想编个借口骗我!”

这小畜生直觉敏锐,简直令人心惊。

姬朝安板起脸,说道:“此事与书铺有关,莫要过问。”

高槐一捶桌子,怒道:“我不能过问?凭什么我不能过问?”

姬朝安看着厚实桌子摇摇欲坠,冷笑道:“怎么,如今能耐了,敢同我拍桌子了?”

高槐道:“我不仅敢拍桌子,我还敢、我还敢……”

姬朝安问道:“还敢如何?”

高槐眼珠子一转,突然有了计较,脖子一梗,说道:“我还敢这样!”

他长腿一跨,就站在姬朝安面前,伸手到幼童腋下,将姬朝安从椅子里举到了半空。

姬朝安微微怔愣后,气得脸红脖子粗,伸脚踢他。

高槐眼疾手快,腾出一只手抱住他两条腿,仍是将姬朝安举高高在半空晃悠,一面在房中跑来跑去,一面哈哈大笑道:“怕不怕?怕不怕?快求饶!”

姬朝安挣脱不了,只气得发狠捶他,仇四婶儿的惊叫忽然自正面传来:“少爷当心!”

姬朝安只来得及见到一条带着木纹的陈旧门框迎面袭来,咚地撞上了脑门。

刹那间天旋地转,姬朝安两眼一黑,不省人事。

隐约只听见高槐惊慌失措的叫声,先是唤朝安朝安,后来便只剩兔子的凄厉嘶鸣。

他睁开双眼,却见头顶床帐辉煌璀璨,暗沉发蓝宛如夜幕的帐顶,织着若隐若现的云层、皎洁明月同闪闪群星。

那些星月有灵巫加持过,帐中人若沉睡,便黯淡无光;若帐中人初醒,便微露曦芒;若帐中人清醒,便漫天星辰,颗颗剔透闪亮。

帐外帘角还垂着二十颗水滴样的珠子,可以随心转换帐中景色:或星光遍洒,或朗朗晴空,或竹林幽静,或水下朦胧。

帐中冬暖夏凉,还有灵气滋养。

这是高槐攻打有鳞国时,自有鳞国库中寻来的珍宝,唤作十万天罗养元水晶帐,传闻乃昔年金鳞族的炼器大师的得意之作,常年使用还能改良根骨、治愈久病沉疴。

仔细算来,那位大师乃是高槐娘亲的曾曾曾祖,亦是高槐的曾曾曾外祖。

是以高槐将水晶帐转赠姬朝安,并笑言道:“此乃你婆家送的传家宝。”

才挂上水晶帐那夜,高槐又迫着姬朝安穿上男后的凤冠霞帔,兴致勃勃地同他重温洞房花烛夜。假装生涩如初哥,伏在姬朝安怀中,撒娇一般,要他手把手引导,教自己按部就班地临幸了属于自己的皇后。

约莫是这帘帐与高槐相关的回忆数不胜数的缘故,如今乍见头顶星辰时,姬朝安竟品出了一丝悲凉孤寂。

那令众人惧怕仇恨的嗜血暴君,巍峨如亘古苍山,浩瀚如无底深海,将他捧在掌中、护在怀中、藏在心中的上古凶兽高槐。

早已死在沧暝道那片绵延无尽的荒滩之上,死在乱军之中。

时光不能逆转,往事不可再现。

小槐树有着与高槐少年时代一模一样的容貌,才令姬朝安不觉间陷入混乱与迷惑之中。

自欺欺人地抱有一丝奢望。

此时他望着头顶星空,方才饱含苦涩地认清一件事——他所思念的那个高槐,再也不会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槐树:我最大的敌人就是我自己。这不是一个哲学命题,而是一道狗血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