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家务事(1 / 2)

玉镜真人的宅子有七八进深,九曲十八绕,虽然不如江南庭院精美,却胜在野趣横生,叫人身处其中,颇为自在。

姬朝安追着小槐树,直到进了大厨房。

灰兔目标明确,直扑放在后院井台边的一盆鳞片嫩黄、两尺多长的湖鱼。

姬朝安嘿然无语地停下脚步,不再管那只吃得尾巴比耳朵摇得欢的傻兔子,而是转过头打量四周。

大门紧锁,一路行来,无论守门的婆子、洒扫的杂役、竟一个都不见踪影。

如今大厨房里同样碗盏凌乱,后院还摆着正在清洗的鲜鱼、青菜,灶台上一锅清水烧得咕噜咕噜直冒泡。

却仍是一个人也不见。

姬朝安走到后院一口半人高的水缸边,缸中装满了清水,映着夕阳光芒,金晃晃地闪烁。

他将右手食指浸入水面,轻轻划出弯曲波纹。右一大弯,左一小弯,右再一大弯,左则绘出一漩涡……

在灵力催动下,形成一副透明繁复的水波纹路,无形无质的水汽漫出陶缸表面,往四面八方扩散。

此谓观世水,能以最不引人注意的方式,探查情报,水汽所及之处,皆可显影水中。

缺陷是探查慢了点,持续时间短了点,且只有水汽充足之地能用,不过此时在岛中使用,再合适不过。

水汽缓缓自大厨房往四面八方扩散,姬朝安依然维持这绘制水面的动作,渐渐有些灵力不继。

就在此时,胸口突然一热,几不可查的青光轻轻亮了亮,枯竭灵力再度充盈。

姬朝安微微一笑,依然不动声色绘制观世水。

乌号弓寄宿在他体内,就如同一名安静房客,只在必要之时,提供一星半点帮助。

这却足够了。

他听到了细微风声,自远处带来隐约嘈杂的低语。

判定方向后,在水面同样方位点了点,往其余方向蔓延的水汽停下扩张,唯独这个方位有水汽向前,仿佛一头水做的蛞蝓,往固定方位伸长了无形的水汽触角。

观世水终于有了动静,显现出一座大院中,密密站满了人。大多穿着仆役的服饰,规规矩矩站在院中。

再往前为首的,则是十几个穿着白底滚红边长衫的男女,约莫是玉镜真人门下弟子的服色。

而人群包围的中央,那十几个男女面前,却有几个同样服色的少年男女,五花大绑,被迫跪在地上。

其中两人眼熟得很,姬朝安都见过,一个是萧小北,一个是萧小南。

院子正对的廊下则坐着如今玉镜府的主事人,一个红色长袍的中年男子,正疾言厉色地斥责那几个五花大绑的少年男女,隐约能听见,无非是违抗师尊命令闯下大祸之类。

叫姬朝安格外注意的,是坐在那主事人下首的青年。

竟是抱霞仙宫的现任圣子黎祯。

他身边并没有任何穿着仙宫服色的宫人,随行伺候的,竟只有玉镜府的仆从,却个个神色恭顺,待之以上宾。

那主事人注视黎祯时,怡然含笑,举止亲昵,不动声色地将手放在圣子手背上。

姬朝安微微皱了皱眉。

总角小儿看不懂,在上一世活成了精的亡国妖后眼中,却是昭然若揭。

那主事人的眼中盛满贪念。

黎祯约莫心中有数,回应时神态柔顺宁和,既有着身为圣子的矜持疏离,又含着几分亲近之意,拿捏得恰到好处。

这都是你情我愿的小事,姬朝安看过便罢,转而关注正事。

他在院中扫视一圈,却未曾见到仇四婶儿、原七同那几个自愿跟出来的雏子的踪影。

再顺着水汽查看房内,主卧里躺着具女尸,看得出生前容貌清丽端庄,从她装扮与住处看来,这位恐怕就是玉镜真人了。

水汽扩散,姬朝安终于在相邻的一处偏院中找到了被分别关押的仇四婶儿与原七,第三间屋里则关着连同苗苗在内的几名雏子,疲倦昏睡的脸上,泪痕未干。

只是……在偌大宅院中,临湖的一处破旧竹屋的地下,竟然另外躲藏着个十三四岁的小丫头,泥土糊满了桃红裙衫,躲在阴冷且渗水的地下室中瑟瑟发抖。

在姬朝安查看这一切时,院中人群突然爆开了震天的哭声。

萧小南萧小北等人更是哭得痛彻心扉,跪在地上,对着屋子重重磕头,额头撞在青砖上,鲜血四溢。

一个二十出头的青年却一脚踢翻少年,红着眼怒骂道:“都是你气死了师父,心里不知道多高兴,如今还装什么孝子贤孙?我这就杀了你,为师父报仇!”

他竟当真拔出剑来,又被几个同门死死拦住了。

萧小北倒在地上,哭得说不出话来,只喃喃念道:“师父……师父……徒儿对不起你……”

萧小南同样被捆着无从动手,急忙膝行过去,挡在萧小北身前,一面嚎哭一面喊道:“二师兄!几位师姐师兄都是为了救我才偷偷离岛的,绝非故意违抗命令、以致触怒师父,连累师父……师父……呜哇……师兄,要打就打我吧!”

二师兄怒道:“真以为我不敢打你!”

那青年竟自众多同门包围阻拦中突围而出,竟一脚往萧小南面门上踢去。

斜刺里陡然飞出一根树枝,正正敲在那二师兄的膝弯里,他顿时足下一软,跌倒在地,踢向萧小南的一脚便落了空。

一名同样穿着弟子服色的女子站在人群中间,沉着脸道:“师父尸骨未寒,你们就在此同门相阋,如何对得起师父多年的教导养育?”

被唤作二师兄的青年在同伴搀扶下站起身来,冷笑道:“杀害师父的仇人就在眼前,大师姐难不成是要包庇他们?”

大师姐微微蹙眉,说道:“师父她……昨日蒲神医才来看过诊,说是伤得虽重,却并无性命之忧,今日却突然就……以我之见,还是请蒲神医再仔细查一查。”

二师兄道:“大师姐此话怎讲?莫非怀疑有人暗害师父?”

大师姐神色凝重不语,自然是默认了。

二师兄又冷笑起来,说道:“我与大师姐所见略同,害死师父的,正是这几个孽徒!”他指着萧小北等人,厉声道:“师父有重伤在身,本就应当安心静养,这几个小畜生却违背命令擅自出岛。更可恨的是,此事不知被何人捅到了师父耳中,引得师父气急攻心,伤势加重。若要追究责任,一来萧小北等人难辞其咎,二来……究竟是谁将消息传到了师父耳中?”

大师姐道:“师父向来性子好,岂会因为这点事就气急攻心……只怕另有原因,我看还是请蒲神医……”

廊下的主事人男子嗯哼了一声,皱眉道:“灵犀言下之意,是怀疑我?”

大师姐萧灵犀急忙垂首行礼,说道:“师公,弟子绝无此意,弟子不过一心为师父寻个公道。”

那主事的男子乃是玉镜真人的夫婿,姓王名白山,捻着胡须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虽说不知是谁传的消息,不过,事发之后,拙荆的四个贴身丫鬟都不见了踪影,此事颇有蹊跷。而如今,全府的人都召集在听风院里了,该问该审,你们尽管放开了手去做。我只说一样,如今该谁来主持丧事?”

院中气氛顿时为之一变。

就连被众多同门怒目而视的萧小北等人,此刻也被忽视了过去。

只因主持丧事之人,即是继承“玉镜真人”之名,入主玉镜府,掌管大权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