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眉目非人的男子微微垂目,在青年耳边说了句什么,那青年神色冷淡,一双流波婉转的眼睛看向远处。
目光所及,战之母发出震耳嘶嚎,右手撑进熔岩之中,奋力朝裂缝外挣扎,山体崩塌开裂,另一边肩膀正渐渐自泥土滚落间显现出来。
箭矢如流星般呼啸,破空而出,仿佛一线目力难追的青芒一闪而逝,正正钻进了战之母的眉心。
难以分辨的细小创口里,刹那间青光暴涨,战之母那酱红油亮的表皮顿时如同烧红的岩石,炸裂开无数黑色缝隙。
轰然巨响,岛屿振动,半个岛都炸得四分五裂。
岩浆之中的战之母身形凝固,一条巨大手臂撑着大地,半个肩膀悬在半空,正以眨眼的功夫化作嶙峋黝黑的岩石。
微风吹过,这巨大得宛若半座孤峰的人形便散碎成大大小小岩石块,铺天盖地地砸落在地,堆积成了高高低低的几座新的山峰。
火星烈烈升腾,凝聚成小小一团,倏然飞向青色长弓,烙在弓柄之上,形成了战之母的符号:一枚赤红色的小小矛戈。
裂缝被战之母残余躯壳变成的碎石填满,岩浆断流,遍及全岛的振动、汹涌激扬的浪涛,仿佛从未曾发生过一样,戛然而止。
仙宫信众十不存一,零散在飞霞岛尚未被岩浆波及之地,一个比一个悲痛欲绝,哭喊着战之母跪倒在地。
极少的尚存几分理智,则将仇恨目光转向了青光照耀下的小小人影上。
“是他们……他们杀了神!”
“弑神恶徒,罪无可恕!”
“千刀万剐,为战之母报仇!”
仙宫信徒……如今只是暴徒,冲杀了过来。
颜坤祺眼睁睁看着青色长弓化作一点青色光点,没入那雪白衣衫青年怀中。
青年与后背环抱他的玄氅男子化作朦胧光影,消散无踪。
只剩下白衣沾满尘土的小童姬朝安,怀里抱着只灰兔,无声无息往下落。
颜坤祺双翼猛扇,追了上去抓住姬朝安的手臂,将他半抱半搂,随后加速飞行,背着追杀的人群逃向停泊在湖上待命的战船。
他才在甲板上落地,就听见廖开下令道:“开炮!”
颜坤祺厉声道:“住手!不许开炮!”
他喊得又快又急,险些破音,骇得船边炮手立马停了动作。
廖开眉头微皱,低声劝道:“公子,这些暴徒可险些伤了你……和你朋友的性命。”
颜坤祺垂目看着躺在甲板上,昏迷不醒的一人一兔,脑中却格外清明,摇了摇头,说道:“非战之刻,不能开炮,警戒起来撤退便是。对了,周忠,”颜坤祺自副将中点出一人,下令道:“你带一艘船的将士们留下,救助飞霞岛剩余岛民,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调查清楚。”
一名微矮的敦实男子抱拳应诺,立时带人放下小船,往最末尾一艘军船行去。
船上众人皆以颜坤祺的命令马首是瞻,不等廖开再说什么,便纷纷传开命令,或是大声传讯,或是给邻船传递旗语:“警戒!撤退!”
剩余十余艘军船终于划桨扬帆,驶离了热气腾腾的水面,返回两百里之外的水军营去了。
滚烫热气霭霭蒸腾的芙蓉山中,突然出现了一名玄衣青年,衣襟上绣着金色小剑,衣摆有锋锐刀剑形暗纹,容貌如寒梅凌雪,长剑横挂腰后。气势锋锐夺目,乃是修剑有成的迹象。
他一手搁在剑柄,一手随意搭在剑尾,皱着眉仰头张望半截峭壁上,残留的裂缝。
脚下熔岩尚未冷却,踩踏时依然绵软滚烫,他却若无其事地站着不动。
他又似困惑、又似无措地看了好一阵,才沉沉叹了口气,痛心道:“来迟了,常无生,你这畜生!是不是你?”
才叹了半口气,后半句就变成了痛骂。
黑袍的年轻僧人从岩层里走了出来,好整以暇地注视着剑修,漆黑修眉下,眼神幽暗如地缝,含笑道:“几日不见,竟变聪明了。”
青年剑修梅颂雪皱眉道:“此处封印的虽然只是战之母所遗留的一丝邪念,然而并非羽民之国如今所能应对的……就连我也不是对手。若不是他们运气好,不知道用了什么神器杀灭邪念,只怕四灵之国、人间七道都要遭遇一场浩劫……常无生,你用心竟如此狠毒,我定要去跟你哥哥告状!”
常无生仍是笑道:“杞人忧天。仙宫中藏着乌号弓,只要有人能用,那些微邪念,便不是对手。”
梅颂雪倒抽一口气,“乌号弓?你如何得知?莫非皆是你一手安排的?”
常无生坦然道:“正是。”
梅颂雪突然拔剑,朝着黑袍僧人当头劈下,竟轻易将其劈为两半。
他眼神森冷,注视着常无生左右两半分开倒下,却没有半丝鲜血流出。
两个半片人的嘴唇一左一右开阖,纷纷笑道:“你口口声声,要跟我兄长告状,然而……梅颂雪啊,你还找得到他么?”
梅颂雪眼瞳猛然一缩,“你、你将他——?”
两半常无生咯咯笑着,各自倒地,化作些许灰白细沙,风一吹便什么也不剩了。
梅颂雪烦恼不已,满面愁容地挠了挠后脑,“大事不好……我该去找师兄求助,还是去找那只小姬聊聊?”
不过一息功夫,他便露出毅然决然的神色,嚓地收剑入鞘:“好,回去找师兄!”
颜氏水军的战船上,姬朝安仿佛做了什么噩梦,紧皱着眉头,从怀中灰兔的后腿上揪下来一撮毛。
作者有话要说:小槐树:!?会不会斑秃?
姬朝安:秃就秃呗。
小槐树:哭到变形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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