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长啸盯着那仅剩的一张千虬染纸，汗如雨下，小心翼翼地抬头瞄了眼常殊。

常殊像是没接收到这视线，悠悠地抬手，抿两口茶，放下。

一旁恭恭敬敬侍候地秋娘立即上前又添了些茶水。

常殊在李长啸眼里俨然一副大爷般的享受姿态。

李长啸提笔不落，犹豫半晌，终于下定决心似的放回。

“恩恩人”李长啸弱弱地唤了声常殊。

“嗯。”听不出常殊什么心情。

李长啸双手绞在背后，局促不已，继续试探道：“我我觉着，现在好像没什么灵感。画——画不出来。”

常殊像是没听见，随手拿了本画册子，“哗——”翻页。

李长啸快要没出息地哭了：老天啊，有什么比恩人不说话这件事更可怕？！

常殊瞥了眼李长啸，淡淡道：“想想你明天小命就要交代了，或许就有灵感了。”

李长啸一见常殊有了反应便撅蹄子撒欢奔来，一把抱住常殊大腿：“恩人！咱们现在是一条船上的人。”

“所以？”常殊挑眉。

“帮帮我吧。”

眨巴眨巴几下无辜清澈的大眼睛。

李长啸如今似乎已形成了对常殊的自然依赖，只要觉得是自己做不到的事——找恩人啊！

“李长啸，你听着。”常殊语气突然严厚，抽身站了起来。

李长啸抱着常殊的手忽地落空，心里感觉亦有什么被抽出。

一种站在万丈悬崖边的摇摇欲坠。

“你做祭品，我替了你，念你身世可怜。

“你要去惊鸿城，你我顺路，所以带你上船。”

“你被人要挟作画，我帮你寻到了画材”

常殊转过身来，眼中不夹一丝感情地看向李长啸。

李长啸闻言如遭雷劈，慌乱地望着那双冷漠疏离的眸子，跌坐在地。

“你作的画真假易辩，我给你灵力”

“你当初口口声声要报答我，那我问你，你拿什么报答？”

李长啸只觉自己被这一声声，一句句轻轻的话闷头砸来，像是被千万斤礁石砸地头脑发胀。

“我，又为什么要一次次帮你？”

“第一次是怜悯，那你一次次的得寸进尺，无理索要——又是什么？”

常殊吸了口气：“李长啸，你如今万事具备，却说自己没有灵感，画不出来？”

一旁的秋娘闻言亦惊，换做她鄙夷地看着跌坐在地失了魂的李长啸。

李长啸被这一字一句惊得心慌，烫的羞愧。

是啊，恩人第一次救她，已让本应是个死人的她侥幸讨了条命回来。

亦是她当初口口声声要报恩，要做牛做马但是她会什么呢？

一路都是恩人在救她，护她，照拂她。

她？——她就是个累赘！是个废物！是个不中用的玩意儿！

心比天高，人比纸薄。

如今发现有个小小的作画的本事，却心神不定，胡思乱想，不停失手毁画

李长啸不由苦笑，呵！她难道有什么特别之处，值得别人为她做些什么？

“一日受施，终生——不立！自强者昌，自弃者亡！

常殊瞥了她一眼，走出门外。

常殊掷下的这句话犹如一记惊雷，震得李长啸如梦初醒。

李长啸双手慢慢握拳，依旧坐在地上一言不发，一双原本灵湛的眼睛染上一片猩红。

秋娘看了眼李长啸，跟着常殊出了门，把门轻轻带上。

她叹了口气，常殊大人到底还是心善，面上是个冷的，说的话也一针见血，丝毫不避讳，听着确实难受刺耳，但——这些个道理，若只是把那人当个无关要紧的人，谁会费那番嘴皮子？

这世上，大多数人都会选择明哲保身，充耳不闻。但那大多数也是碌碌无为，平庸至极的大多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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