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她后悔了,她记得自己也说过,人总都是自私的。
吴沐很清楚,她在她眼睛里什么都没看到,就如她冷冰冰的性子,可想起过往的种种,一些事情无不在显现,亦不可否认——她真的很了解他。
“那……我们可以为他做什么。”说这话时,她声音微微有些发颤,所有的悲伤情绪在一双眼睛里尽可见。
她呢……真的一点都不了解他。
可听听最了解他的人会说些什么,她为他做些什么也是好的吧……她黯然伤神的想到。
“什么都不用做,不要去打扰他,静等就好。”慕容修看着她回道,脸上的表情没有一丝变化,美的像一副画。
……
又是几年过去,王鳏夫家显得格外热闹,王鳏夫在人的搀扶下走到了一桌酒席前,他身子更佝偻,脸上的气色却红润健康,尽显幸福的笑容。
今天是王白的大婚之日,这个勤苦的庄稼汉娶了一个和他肤色一样黝黑、面容却很秀气的女子,也有着和他一样的朴实。
一拜天地后,他们要二拜高堂,便请来了王鳏夫,也虽然王白对他什么都没讲过,但对肯收留自己的这个老人,他已把他当做了自己的爹。
“白娃儿你今天大婚之日,黑子怎么也不来呢?”
“哦!他还在学堂呢……今天咋们的县官老爷来说有些事情要请教他呢。”
“是吗?他该来看看你的。”
听到王白所言,王鳏夫言语里故作怒状,似在责怪黑子,可面上却笑得更欢了。
近几年,黑子在青山县的名气彻底大了起来,不是因为他手下雕下的木雕,而是他在学堂当教书匠期间,满腹的才华博学被一些有功名的书生听闻后特来拜访。
今天更是惹来了县官老爷。
“黑子先生到了!”门外有乡民朗声喊到。再次之前他也叫黑子是黑子的,最多的也是那些学堂里的孩子们这么叫他,但今天他听县官老爷这么叫他,他便也跟着这么叫了。
黑子走了进来,在他身后还跟着一个身着官府的中年人,却是县官老爷。
“这位就是王老先生了,果然迥异与我等俗人啊……得黑子先生指点,请受晚辈一拜!”县官老爷张口就是笔墨,神态恭敬,就像是对着自家父母那样,他对着王鳏夫行了一礼。
王鳏夫老实巴交了一辈子
的人,哪曾想过有一天县官老爷会对他这个乡下老百姓这样,他显得受宠若惊,颤着佝偻的身子连忙就要扶起他。
黑子却是先一步走到王鳏夫面前将他搀扶回座位,示意他不用这样。
见他的眼神里的示意,王鳏夫笑了起来,心里的惶恐全部消失,可亦不等他心情平复下来。
县官又差人端上来了一盘子的黄金,说是给王白的贺礼,这次不单单是王鳏夫,在场所有乡民看着那盘子里金灿灿的事物都惊得说不出话来。
他们就是连着八代子孙辛苦下来,也挣不出这么一盘子来。
而从始至终黑子都表现的很平淡,只是见王鳏夫和王白愣神后,脸上扬起笑容后,他也跟着笑得很开心。
时光荏苒,王白的孩子也到了村子里的学堂跟着黑子做了他的学生,黑子也是俨然而立之年的模样。
岁月在他脸上稍稍流了一些痕迹,但他却魅力更显,加上他名气越来越大,远在京城的达官贵人也要来拜会他,不少怀春的少女还是吵着要嫁给他。
这些年来呢?他也一直是独自一人,有人问起他的婚姻大事上来,他也只是以一个和煦的笑回以他人。
这也是让王鳏夫颇为头疼的一件事,现在他住着的已不是篱笆围着的简陋土屋……
住在朱红大门和琉璃瓦墙里,穿的也是零落绸缎,一副土财主模样,远近的人都叫他王老爷。
向往常一样,他又请了几个媒婆为黑子的婚事忙活,几个媒婆也正说着,他却一声不吭倒在了地上。
感觉到呼吸越来越微弱,他知道自己也终于也到了日薄西山的那一天,他马上就要寿终正寝了,只是在这之前他想再见见王白和黑子。
王白也早已不种地,而是学做起了生意,也好似他天生学什么都很快,无论是种庄稼还是什么……只几年的时间便成了青山县远近闻名、富甲一方的大户。
在外面做生意的他,听闻王鳏夫行将就木的消息,他马不停蹄赶了回来。
黑子已早早守在了他的床边,王鳏夫正躺在床上,整个人十分虚弱,眼皮卷了卷好几次想要睁开,可怎么又都睁不开。
他现在的状态,就如一旁掌起快燃尽油的灯,只不过灯中的油少了可以再添,他却是用一点便少一些。
“白娃儿,你来了……”但他还是强打精神睁开了眼,然后支撑身体勉强坐了起来:“我能看看你们就好。”。
看了一眼王白,他视线又转向了黑子,满面愁容道:“黑子啊,你该考虑一门婚事了,咋们落石村出来的女娃你看不上,县里的你也看不上,想来你看上的是京城里的那些大家闺秀吧……要碰上了就……就就……就……”。
他突然咳嗽了起来,话也根本没有说完,一双眼睛也瞪作惊恐状,属于他生命的灯的灯油要燃尽了。
可闭眼后,他脸上露出了满意舒心的笑容,他这一生前半生过得很戏剧,媳妇跟人跑了,当然后半生短短的十来年也过得很戏剧。
但若有杆秤去称一下,他后十来年的重量是要重于前几十年的。
他就这么走了,走得平平静静,但他的葬礼却办得无比风光,有县官老爷来吊唁,也有富家一方的员外老爷,更有京城一些身份显赫的达官贵人。
落石村的乡民们见状,站在远处对着王府指指点点,感叹王鳏夫的好命,能捡回来这样的两个好的儿子回来。
一时间,村子无比热闹,就像那一年王鳏夫在村口大槐树下带来两个昏迷的年轻人一样。
其实那一年他们最先出现在落石村时,是在村子山上的那条小溪里泡着,许多人也见到过他们,可都觉得他们肯定是死人,打捞上来不吉利。
也只有王鳏夫不在乎这些,见他们还有着微弱的呼吸,拖着病弱的躯体把他们打捞上了岸。
至于把他们带到村口大槐树下,也是见他们长久昏迷不苏醒,想求助别人看看,但可惜没有一个人去看过,人们对着他也只会嘲笑,揭起他几十年前的伤疤往上面撒盐。
所以呢……一切都有定数,外人所谓的羡慕可惜也没什么好可惜的。
又一年过去,村子学堂前的桃花开得正好,一脸豪奢的马车缓缓驶进了洛石村直到学堂前,从上面下来了一个身着白袍、明眸皓齿的少年。
只是他面容虽俊秀,可学堂内的学子们见了还是觉得黑子先生比他要好看一些,并且看着有些阴柔,没些男子气概。
“黑子先生,这是京城里吕先生托我给你的书信。”说着,他取出怀里的书信,低下头双手恭敬递给了黑子。
吕先生是京城里极为出名的一位大儒,连当今齐国的圣上也做过他的门生。
见黑子先生正看着他的书信,少年偷偷扬起头瞥了一眼先生的仪容,也读了几年圣贤书,他觉得那些形容绝美的辞藻怕是也道不明先生脸的好看。
一时间,他竟看呆了,直到先生看着他,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冒犯之举,一张脸羞得绯红,露出女儿家一般的姿态。
而少年呢?也确实是个女儿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