肩膀的痛告诉阿酒,她在叙利亚经历的一切都是真切的现实,而不是荒诞的梦境。
子弹在穿透身体的那一刻,受到阻碍偏离到了左肩,这使得她幸运地脱离了生命危险。
同伴和医生都认为是受伤状态下,士兵的准头不够导致的,甚至于,此时忘却了记忆的阿酒也是这么想的。
一定程度上来说,阿酒这也算不得无妄之灾,美国同叙利亚的恶劣关系由来已久,可以追溯到上个世纪五十年代的以色列和叙利亚之争,身为以色列暗中支持者,得到仇视也不足为奇。
近几年叙利亚阿萨德政府与俄罗斯关系密切,军事合作方面直接威胁到美国在中东的军事安全,所以在叙利亚内战初始,美国就伺机暗中介入,为叙利亚自由军、民主军这些政府反对派提供武装支持。
这次的密杀事件明显是渗透进大使馆的政府军所为,要知道,阿酒他们这五人不仅是掀开血腥遮羞布的年轻勇士,还是美国上流社会的成员,新仇旧恨,自然是一起算上。
回到美国以后,美国军方接管了后续问题,阿酒没有再关注,她的全部心神都放在了纪录片后期制作上。
在高强度的疯狂工作下,阿酒一行人经历险难,关于始于“阿拉伯之春”事件,革命席卷中东地区的战争纪录片《给我一块皮塔饼》终于完成最终剪辑,送往电影节参与竞选。
先后获得了哥本哈根、瑞士尼翁国际纪录片电影节国际竞赛最佳长片奖。
如果说一般人没有听说过这两个颇具规模的电影节的话,那么戛纳国际电影节为此特意破例开设“最佳纪录片金眼睛奖”的消息一出,便引来无数人的关注。
“yvonne,你真的要去韩国吗?”林默帮着收拾行李,语气不舍,手上动作却不停。
阿酒从衣柜里提出衣架,扔到床上,随意嗯了一句,“大约是这次受伤把我爸妈吓坏了,他们开始觉得美国也是个危险的城市——”
眼见林默真的露出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阿酒笑着捏捏她的脸颊,“开玩笑的,虽然他们确实很担心没错,不过回韩国是我的意思。”
“你知道的,欧美电影圈的女性导演是有多凤毛麟角的存在,虽然我对自己的才华有信心,但是亚裔的身份也是一个牵绊,不如先回韩国积累经验,我带着奖项回去,起点就不同,能得到认可,执导的机会也会多很多。”
尽管不想点头,但林默不得不承认阿酒说的是对的,即使再不舍也只能放手。
——
韩国仁川国际机场。
阿酒一身黑色v领修身针织上衣,搭墨绿底黑纹皮质半身裙,拖着小行李箱从飞机出站口走出。
170的身高配上高跟鞋,强大的气场让一旁追星送机的粉丝和想要搭讪的男人望而生畏。
从不停震动的腋下包里掏出手机,阿酒看着来电显示,墨镜遮住大半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容,“现在可是上班时间啊检察官大人,这么悠闲吗?”
“没大没小,”裴成贤笑骂一句,抬手示意敲门进来的下属稍等,对阿酒说道:“钟叔已经在停车场等着了,你直接过去,爷爷奶奶在家等你,我下了班就回去。”
阿酒低头,将缠到背带的头发扯出来,问道:“那大伯呢?”
“父亲他推掉了饭局,已经提前回去了。”
脚步没停,肩膀被侧边脚步匆匆的男人轻轻撞到,向旁边一歪,阿酒反应极快,右脚踏出,稳住身体。
“罪送哈密达!(对不起)”李明俊赶忙道歉。
惊慌下的敬语。
阿酒拧眉,微微点了下头,没有抬眼看他,直接路过离开了。
李明俊见状,拖着行李箱小跑到不远处正望着这边的男人身边。
“没事吧?”男人一袭黑色风衣,一向齐整的发型像是没功夫打理一样,不太讲究地搭在额前,眉头深锁,下巴处显露出淡淡的青色胡茬,看起来有些疲惫。
“肯恰那哟,”李明俊摇头,赶紧带着他往机场外走去,“哥去大邱的情况怎么样?孔作家在那边吗?”
男人抹了一把脸,悄无声息地叹了口气,“作家很乐意将故事搬上荧幕,但筹备过程比想象中困难,好在没有停滞不前,首长ni然给我看到了那本书,无论如何我也没办法置身事外,不管是出自我的良心,还是社会责任……”
李明俊无奈,哥他退伍才一年,为了这事儿,看起来倒比去年拍电影时还操劳些。
车子往汉南洞开去,突然想起了什么,男人问道:“隔壁那户人家装修好了吗?”
虽说装修严格按照规定时间来,不存在扰民情况,但经常在家门口看到不同的陌生人,感觉也不太妙。
毕竟是做演员的,多多少少有点孤僻。
“哥放心,前两天结束了,说是主人家回国的消息比较突然,房子也是不久才买的,所以工人叫得多,装修比较赶。”李明俊望着前路,向他解释道,“反正住在哥隔壁的肯定是不差钱,不用担心,到时候邻居搬过来的时候,我会去拜访一下的。”
男人按了下眉心,点头不语。
江南瑞草区,某高档别墅小区。
经过严格检查外部人员出入的保安管理,车子往里开去。
停好车,将行李箱拎下来走到阿酒身边,钟叔下巴朝别墅抬了抬,笑着提示道:“伊恩你这次可把你奶奶吓坏了,要不是身体不允许,她早就飞到美国去看你了,老爷子也很担心,在家念叨个不停。”
阿酒无奈地笑笑,跟着他往门口走去,“内,让他们担心了,是我的错。”
算起来,裴伊恩也是大韩民国的官三代,家世显赫,爷爷是前法制处处长,直属于国务总理,负责立法、行政复议制度运营方面的职能,位高权重,年纪大了以后辞去职位,现在是国会议员中年纪最大的几位之一。
爸爸在家排行老二,定居美国经商,上有一个哥哥名叫裴元振,也就是裴伊恩大伯,现任韩国文化体育观光部部长。
大伯只有一个儿子,刚刚和阿酒打过电话的那位,比她大五岁,82年生人,继承了爷爷的衣钵,毕业于首尔大学法学系,通过韩国竞争激烈、难度极高的司法考试和公务员考试,成为了一名光鲜亮丽的检察官,就任于大检察厅刑事部。
这家世,真是,这么一对比,爽啊……
阿酒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想,没有纠结,进了房子。
坐在沙发上戴着老花镜看书的老妇人印入眼帘,她头发花白却梳得整整齐齐,身材偏瘦,背部挺直,一身米色套装,看起来精神又有内涵。
“奶奶!”阿酒走过去,坐到她旁边,亲昵地挽住她的手臂。
似是被这动静惊到了,奶奶抖了下手,书没拿稳差点从膝盖滑下去,被阿酒眼疾手快地捞了回来。
摘下眼镜,奶奶看清了阿酒,惊喜地把她抱进怀里,摸着她的头发开怀道:“刚还在跟你爷爷说怎么还没到呢,哎一古,瘦了,摸着骨头都硌手——”
一手顺着阿酒的后背,奶奶后怕地拍了下她的肩膀,心疼道:“你这孩子,主意怎么这么大,跑去那么危险的地方,都不跟我们说一声,你爸爸电话过来的时候,我都吓死了。”
阿酒眨眨眼睛,自觉地撒娇认错,“是我不对,奶奶你别担心了,我现在身体好得很,而且,奶奶你看了颁奖典礼吗,孙女漂亮吧~”
知道她在插科打诨,奶奶叹了口气,也没有办法继续计较,哪怕思想开放如她,也不得不后悔于让孩子出生成长在美国的决定,“你爷爷跟大伯在书房呢,他们可没有我好对付,去吧,就等着你了。”
到底还是骄傲的,孤身前往战争前线,拍摄纪录片在国际获奖,这样的成就,哪怕在裴家这样的家庭,也是令人侧目的。
奶奶望着阿酒的背影,笑着走进厨房,去准备孩子喜欢的餐食。
为了保护膝盖关节和生活方便,两位老人日常起居都在一楼,书房一向是爷爷在家办公的地方,意义很是不同,家教使然,所有家庭成员包括爷爷看重的孙子裴成贤,在面对这扇厚重的胡桃木色的门板时,也不禁端正起自己的态度。
阿酒倒是轻松的样子,安然敲门。
“进。”
不怒自威的老人声音,中气十足。
轻压门把手,阿酒走进顺手关上门,看着面色严肃,面对面坐着的爷爷和大伯,挂着乖巧的笑容上前去,“爷爷,大伯。”
只听清淡的一声“嗯”,便没有下文,气氛一时沉凝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