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景瑞站起身,安润琦坐着看着父亲向自己走来,第一次觉得父亲竟然已经如此衰老了。同润琦记忆里总是说英文喝咖啡,西装革履的父亲,似乎相距甚远。安景瑞走过来,将手搭在安润琦瘦削的肩膀上,“咱们家就是乱中发的家。你爹我和洋人打了半辈子交道,和咱们自己人打了一辈子交道,深知不管是什么样的人都有私心,你没办法把别人的私心给抹除了,可是却做什么都应该坚守些底线。钱咱们家不缺,可守得住这份子家业却不容易。在北平,见了多少人起高楼宴宾客,又眼见着多少人,像个秋天的大知了一样,拼了命的叫唤几天就没了性命。你二哥到现在也没回来,他要是愿意听我的话,那没事,我还是像以前那样把家里基业都讲给他打理,如果他非要坚持自己那套,不折腾个到死不回头的话,我这老骨头也只能靠你了!”
润琦从没想过大清早的,父亲会突然和自己说这个,一时半会儿都没有反应过来,“爹!您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说起这么严肃的话来了,二哥也就是一时半会没想明白,钻了牛角尖罢了,没过几天他就回来了,咱家不还得靠着爹和二哥,不是嘛。”
“润琦啊,”安老爷子眼神向下,年轻时候漂亮的眼睛也显得浑浊迟钝了,“有些东西还是得靠自己啊。”
润琦半晌呆坐,突然想起大半年前,也是在这个厅里见到大哥尸体的那副画面,那份突然觉得一个依靠坍塌的滋味儿!
“爹。”润琦再开口时,嗓子都哑了,沙沙的发着声,“您说的我都知道了。”
安景瑞点了点头,知道自己这儿子是响鼓不用重锤敲,上楼换出门的衣服去了。
“你爹可是很看重你的,远比你自己所想的要看重。”申玉琴手肘撑着桌子抬眼,在润琦侧边和他面对着面,“老大走的突然,对老爷子打击太大了,亚琦又惹他不高兴,眼下他可全指望着你呢!”
安润琦仍然记得之前刚到家里,这申家小姨对自己的那副刻薄与排挤,扭头看着,也觉得她比几年前年老了许多,竟有些物是人非,让人眼热。
“我又哪有那个本事呢?”
“你的本事和能力,我们都看在眼里,你也不用这么妄自菲薄。”
润琦被小姨申玉琴夸的甚不自在,也找着理由起身上楼去换衣服。换完衣服父子俩都体体面面的出门了。
“怎么是人力车啊,家里汽车呢?”
老陆刚过门的新媳妇一般的卖着小心,又不敢把话说明白,怕勾起老爷子对亚琦的火气来,“这,不是被……开去门了嘛。”
老爷子再不高兴也没有办法,好歹老陆叫来的车还算干净,车夫也看着挺结实,“老陆!”安景瑞在人力车上调整好了坐姿,居高临下的给老陆发了话,“今天你就负责给我把人找回来,不然你也跟着他出我安家大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