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桃花债

这声音传出来，倒是久久未见本人现身——像是戏台上的名角出场似的，鼓点锣声“锵锵锵锵”的响了一阵，这位秦维生嘴里的贵客才从拉门后面出现了。

说起润琪大嫂的娘家，其实来头也不小，虽是南方人但是在北平做了几十年的实业。秦家家大业大，光秦维生秦素芸这辈就有几十号人，闺中待嫁的出了阁嫁了个体面人家，比如安润琦的大嫂，一些分不到什么家里产业却又长袖善舞的，如这秦维生，也在北平场面上混的风生水起。

润琦知道这秦维生手里面有些黑色产业，但具体也没有怎么打听。安家从安老爷子开始，虽是生意场上混迹但都是受过良好教育，自诩高尚的体面人，对秦维生这种游走黑白，上天入地的货色，是打从心里看不上的。当然秦维生也不怎么瞧得上安家，小妹嫁给安家大儿子，秦维生就没少说他坏话，他不觉得在公署衙门领那三瓜两枣儿有什么出息，不过秦维生知道安家另两个儿子不是——亚琦人活泛，做事体面圆滑。老三虽然不怎么相熟，但是貌似是个不太看重银钱的通透人。秦维生有这一套自己的理论——越是把钱看的不重，就越能赚钱！吝啬的像旧时柜上的老掌柜似的，那您一辈子都甭想发财了。

秦维生带头起身和那日本人打招呼。秦维生中年发福，坐在榻上倒还显得富态从容，若是麻烦他从榻上坐起迎客便显得有些窘迫了。秦维生从窘态中很快的拿捏起恭敬的态度，和那日本人寒暄起来。

吉野不是一个人，跟着个更矮的小个子，是个随行翻译——秦维生用不着翻译，他自己早年在东洋待了十年，话说的不比翻译差，和那吉野像自家人似的。

“这位是吉野先生的女儿，久美子。”翻译帮着给在场的各位做着介绍。

那姑娘向大家鞠躬，在场的大老爷们儿，有的回个鞠躬，有的只能点头哈腰的笑笑，有的也不知道要怎么回应，学着她的样子弓弓脊梁。

润琦见那个九美子年纪不大，二十出头的样子，没像北平的那些日本女人一样，梳个偌大的发髻，倒是烫了一个西洋女人似的波浪卷的头发，穿的是咱中国人自己的旗袍，东不东西不西的，润琦暗自嘲笑了一番，心底里的轻嘲过渡到脸面上只有一分浅浅的笑意了，倒莫名的显得人随和起来。

润琦的招人喜欢或许就是长相的拖累——不喜欢你的客气，脸面上变成了矜贵的自持；轻狂的看低你，脸面上又成了一抹温柔的笑意。让人不禁好奇，若是他安润琦真心实意的打从心里爱上一个女子，那脸上会是怎样一副神采呢？

秦维生把这日本人请来，肯定是自有深意，润琦一时半刻在席上也弄不明白，他秦维生究竟是为了什么，听翻译一句句说明，也就是些再日常不过的生意上的对话。不过润琦弄懂了，这叫吉野的日本人是和日本军方做生意的，来头不下。

“大哥，我出去抽根烟。”润琦找了个借口，溜了出来。在包间外的转角处有个半人高的小窗能打开。窗子打开正对着是大街后面的胡同，润琦不知道这饭馆构造，只觉得建的挺隐蔽。

“你好。”润琦转身，竟是那久美子朝自己打招呼。

润琦见她和自己说英文，便抬了抬手腕，示意了下手里拿着的半根纸烟，用英文问道，“介意么？”

“我也是出来抽烟的。”那久美子从随手的小手袋里掏出个东洋烟盒，熟练的拿出一根叼在嘴里，又用英文找润琦借火。

日本人说英文的口音着实难听，皱着眉头要仔细的辨别才能大概的听懂说的是什么，润琦其实不用听也能懂这女人的心思，自己也不是什么未经人事的童男子，也不是不懂男女之间那套暧昧花招——润琦边想边笑，自己也把香烟叼在嘴里，手里佯装着在裤子口袋里找洋火。

久美子见润琦中招，整个身子压过来，捧着润琦的小窄脸，不许他动，两根烟相抵，借着润琦的那根已燃着的，把自己的那根烟给点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