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新人2

韩家的新媳妇出嫁前，韩家的女眷们能有很多经验可以传授给银豆——但是也不能传授得太细致，毕竟大姑娘家还是要脸呢。

银豆天黑即睡，也没睡着，想要理一理心事，可是心事也没理清楚。到了半夜，银豆刚有了一点困意，一帮子老妈妈们又推门进了来，唤银豆起床梳洗。平日里银豆事事都有主张，到了此刻，却像是连灵魂都没有了似的，茫茫然的任凭家里女眷们摆布。房内电灯通亮，老妈妈扯了丝线两端，在银豆的脸上来回滚绞。银豆明白，这叫做“开脸”。面颊上的柔细绒毛被丝线绞了去，在微微的痛楚中，银豆大睁着眼睛，眼角余光扫到了一大圈围观者。

银豆难堪极了，可越是难堪，越要勉强镇定下来，做出个落落大方的样子。开脸完毕，银豆的头发短，不必花大工夫梳头，于是老妈妈们暂且退出去，等银豆穿好了贴身的衣裳，才走回来为银豆涂脂抹粉。脂是好脂，粉是好粉，然而一层一层的刷上银豆的脸，竟能把银豆那张脸刷成了滑稽的猴屁股样，以至于银豆要摇头晃脑的躲避：“太红了，太红了……”

老妈妈追着银豆抹胭脂：“要红，红才喜庆。”于是梳妆到了最后，银豆成了个红脸红衣红绣鞋的妖怪，妖怪罩上了红盖头，瞧着倒也像个人似的。又被几个花红柳绿的小丫头换扶了出去，银豆晕头转向的上了一乘小花轿，人在轿子里，银豆还恍惚的想：“现在结婚，不是都用花汽车了吗？”

没等银豆想清楚，轿夫已经把银豆连人带轿，把银豆脑子里的想法给揺散了。现在不是禁止女子抛头露面的时代了，但韩银豆平日尽管可以在街上随便走，可在这大喜的日子里，无比贵重的新娘，还是最好不能让闲杂人等看见的。

花轿前有安家的汽车打头阵，汽车们披红挂彩，像是汽车中的新郎官，一路缓缓而行，把韩银豆送到了安公馆。

天寒地冻的北平，喜事便显得格外的耀眼。韩家不同于高高在上的刘家，有喜事便恨不得所有人都跟着热闹。韩家的府宅，本来位于后海边，最是达官权贵聚集的地方，可是自从住进了韩家，倒不是是鸡窝里飞出个金凤凰，而是个土鸡落进了凤凰窝里。韩大杰总觉得街里街坊没什么可热闹的，家里银豆出家送亲接亲也不能这么冷清的在街上，倒也不是北平众人不愿意出来看热闹，只是在腊月里，出来看热闹也有些成本，天气冻的人也惫懒，出门不容易。韩大杰想了一个办法，他让韩家手下人往接亲路上，沿途胡同里还有大杂院的孩子们都叫了出来，从刚会走到十几岁，都提前说好，只要跟着韩家送亲的队伍，不仅有喜糖吃，还一人发一件厚棉花絮着里子的红棉袄。

那些胡同串子或是大杂院里长大的孩子，或许这几年十几年都没穿过一件像样的棉袄，有这样子的好事，自然不会白白错过，韩大杰安排的很是得意，到了腊月初八，俩人成亲的那一天，韩家大门口已经聚集了百把个孩子，孩子们的脸和手上却是灰扑扑的，和韩大杰那天剁了手的半儿大小扒手也没什么两样，都是脏兮兮的，但是却每人身上都穿着一件崭新的明艳艳的合身的红色棉褂子，倒还算是将灰蒙蒙的脸衬出了几分喜气洋洋的颜色。

“大杰叔还挺有办法，这样果然是热闹。”银豆想着，一路听着轿子外面孩子们开心的呼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