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2 / 2)

影子银行 袁亚鸣著 3221 字 2021-05-06

抵押?

对,抵押。抵押了他的厂,等于抓住了他的命根子。然后对准他的气门星,断他归路,就死无全尸了。

范军是有抵押的。但范军拿出来抵押的是茅台股票,而不是双奎和毛大预料中的工厂。范军赚到钱之后,本性大露。好赌,还好酒。他一直把酒当好东西,他专门留出一排房子藏酒。他的酒都是躺下来放的,他专门研究过,不躺下来放的话,瓶里的酒就每年会走掉123,越是好的酒,走得越快。所以他买的酒股票从来不抛,只买不抛。所以当他拿出抵押的股票时,他得意得很。股票涨了很多,翻了几番,帐上看得很清楚。

这大大出乎双奎和一松的意料。这有点象一个下马威,告诉了他们范军也不是吃素的。毛大在旁边得意了。他最好双奎说不借钱给范军了。他说狗日的拿茅台来示威还是什么的,不借了不借了,让他去卖了茅台换钞票。

双奎说不,他找上门来,就走不了了。抵押什么也走不了了。双奎冷静得很,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

一松很快拿出了方案。他说股票按6折放款,不高也不低了。然后瓮中捉鳖。毛大有点不服,他说什么叫瓮中捉鳖,难道范军是死人吗?他做股票都会赚钱。一松乐了。淹死的都是会游水的。他会赚钱才会死,要是他不会赚钱,就不敢出来借钱,找他也没有用。可现在是他找来的。他当他会赚钱,就死到临头了。他跟庄做过几次逼仓的行情,以为自己弄懂了门道,这次还想坐庄。要说他一点也不懂倒也不是,这个月现货筹码分散,库存少,价格不高,到港周期轮空,这正是现货月逼空的良机。可他根本不知道,这些库存,看上去散实际上不散,集中在浙江人和东北人手里,但一般人看不出来。不懂。这些库存就象一张罗网,布开着,浙江人和广东人在观察,他们还没有做出决定,他们在相机行事。库存是他们的围猎工具,他们明明一伙的,故意分散开,找的就是范军这样的猎物。他们一旦决定了方向,立即就会收网,和你对赌。你逼空,他们就卖给你,价会吊得很高。喂你,反正你不会在乎价格,其实你越吃陷得越深。所以现在决不可轻举妄动,一旦和他们的方向做反,不是你逼了市场,而是他们逼死了你。你逼在当中,不死也得求死,而且是求速死。

毛大唏嘘起来,倒抽了一口凉气。想不到双奎一帮人竟会这么心狠手辣。心里这么想,嘴上还要应付。他说,那他们怎么看得出范军要逼仓呢?他们分散,范军也可以分散开来。山东开个户,河北开个户买,他们看得出个卵。

一松正要开口,却先看了双奎一眼。双奎说他要能在期货上赚钱,那还要我们做什么呢?一松这才接上口,继续说,我们要掀翻他,还会让他分散了盘子放走他吗?这次掀翻他我们有二着关键的棋子,一着就是对赌。这次我们和他对赌,分成几步,第一步叫养育期,让他舒舒服服拿筹码,我们给他倒算帐,等算出他的资金不足交割时,我们便放出消息,让浙江人和东北人知道范军在买进逼空。这样他们就会收网,接过我们的接力棒和范军对赌。他们和范军赌那就不一样了,他们会把价格抬得很高,这就进入第二步,吊买期,也叫上钩。这个时候范军不上不下,放弃不甘心,再买有顾虑,这时候他就又要借钱了。首先要找我们,把他剩下能变钱的东西,比如厂房、土地等拿出来,这时候我们再给他钱,等于喂他砒霜。他拿到钱,依他的个性,必然高举高打,从而进入第三步,深陷期,他拿了那么多筹码后,就被困住了。这跟瓮头里的甲鱼乌龟还有什么区别呢?

那他不会干脆抛掉多头,认输平仓吗?

平仓?一松点了根烟,到了这地步,就象肉夹在了筷子上,谁给你平仓?这时候时间上也不会允许平仓。接近交割的时候,市场上是有价无市。买进,价格很高;卖出,根本无人接货。这时候庄家有备无患,就是要发力夹死你了。要是他不怕肉痛,那么多筹码都放出来,那价格就会抬到天花板上,不打爆仓,就绝脱不了身。

你就这样说说,什么事说说就弄成,那你天天就这样拾皮夹子了。毛大不服,又拿不出有说服力的话来。

这时双奎说话了,他说皮夹子当然是天天拾的。可也要看对什么人。做生意也有道德底线。我们掌握着客人的资产底线,一旦暴露出去,就可以要他们的命。更不要说我们亲自出手来制服他了。

毛大很想说一句,你还讲道德,那狗就不吃屎了。现在他终于相信了那些传言。应荣富的死,连死的样子,都是双奎一步一步设计出来的。双奎象看出了他的心思,他说当年我没有叫他把宣传车开到我厂里来,他说着拨弄起自己的耳朵,他说宣传车的喇叭到现在还把我的耳朵震得生痛。我现在还听见喇叭在叫得,他倒越叫越胖,可他知不知道,我被他叫得连个儿子到现在也没有叫下我。

双奎拍了桌子。儿子叫他拍了桌子。毛大想想自己也有儿子,连彩云也有了儿子。这话就忽然说不下去了。毛大蔫下来,一点脾气也没了。心里想着范军你自己好自为之吧。上下左右,全靠范军自己的命里有没有,有什么了。

双奎最后叫毛大不要回去了。双奎说这几天让忠齐服侍服侍你,这里吃喝玩乐样样有,反正家里也没什么要你操心的,你就对家里说出差了吧。双奎说得轻描淡写的,毛大知道这是不放心他,要防他给范军通风报信。双奎心胸狭窄,要想起了小时候的菱角,会不会让忠齐在饭里拌点痴呆药,吃了象高仓健电影里的横路径二那样,以后只会点头流涎不会说话,只能用眼睛痴笑笑?

忠齐带走了毛大。双奎的电话响起来,来电号码不详。他接起来,又是长时间没人说话。这个神秘电话这几天已经好多次了,到底多少次他没有数,可是谁一直给他打这样的电话呢?他当然盘算过。要给他打这种电话的人其实不多,真不多。要是应荣富不死,或者赵部长还在辛店的话……可应荣富死了,连赵部长现在也把股份转了出来,难道还有谁要为他们出头打抱不平吗?要么,难道应荣富这次又没有死,活过来了?双奎一个寒战,但随即哼了一声。他不相信,坚决不相信。应荣富死得干干净净,死了就象白死一样。

可除此之外,还会有谁?神秘的来电在最重要的人物翻过后,心里就剩下了那笔钱。那笔钱一直是一道阴影。有时候他甚至想把这笔钱交出去。可是交给谁呢?无论交给谁,即使是捐出去,也比现在这样好。这笔钱只要一天还在手里,就是一个麻烦,是个烫手山芋。尤其是,这笔钱伴随的那个人,已经好几年没出现,也没有消息了。这样的结局就不如应荣富死得干净,所以只是个阴影。一有风吹草动,这个阴影就会压过来,压在心里。每一次心里都要皱起一层皮,紧一紧,呆呆地想一阵,然后就过去了。他本已习惯。但这次神秘电话不寻常,有一种追他,催他了的味道。是逼债,又不仅仅只是逼债的意思。

这笔钱,他知道自己欠一个承诺。当年,他有一个承诺没有兑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