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了条长木板凳坐下，莫宇寻掏出手机捣了捣，他轻描淡写：弟妹是干过几年画廊的人，知道什么活该干，我就不乱指挥了。我对弟妹只有一点要求，在我眼皮子底下别偷懒，但凡弟妹歇个一分半秒，我都要向郑总投诉。

他那张与何西峰过分酷似的脸上无赖精光盛盛，嘴角上的小人得志更是张狂，再加上身处这彻底还原西峰画廊之地，我百味杂陈，最终如同鸵鸟般将所有情绪埋入无形，我脱掉外套后先着手处理天井旁那些残砖烂瓦。

灰尘太多，我扒拉没几下就被呛得连声咳。

慢悠悠点起一根烟，莫宇寻边吐着烟圈边心不在焉揶揄着：果真，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弟妹当初跟着西峰在画廊帮忙，搬搬抬抬各种粗重活计全在手下，弟妹这才躺到个有钱公子哥身边没几个月，这干过几年的熟活，都手生了。

尘雾迷离，再配上莫宇寻的阴阳怪气，我蓦然想起有一年西峰画廊翻新，何西峰为了省点人工费决定自己收拾装修余料，我不忍他独自一人在热日下暴晒死活要帮忙，那天的尘土更多，被掀渲得四处扩散，也害我咳得厉害。

后来何西峰执意要请我喝杯二十五块钱的奶茶，我知道那段时间画廊生意惨淡死活推辞，何西峰却是豪气万丈说他一个当大哥的人请小妹喝点好的，我拒绝会令他感觉到自己无能。那晚那杯昂贵的奶茶，它真的是好喝到让我惊叹，令我到今日回味起来还能落泪。

记忆的闸门被打开，过去发生过种种碎片接涌而来，我又有新的顿悟。

原来我人生里许许多多的美好体验，全是来自何西峰，他在我的生命里不仅仅只是亦师亦友，他还犹如兄长般带我渡过时光漫漫。

眼泪来势汹荡难以抵挡，我飞快转身背对莫宇寻，免得他看我情绪崩塌更来劲。

尽量抿唇，我处理完这一堆狼藉后是晚餐时间，莫宇寻点来的麻辣虾蟹锅香气扑鼻，他把大门锁上，之后即是幼稚到为了让在高强度劳作下已饥肠辘辘的我更难忍受，故作夸张吃得很香。

比起饿，口干舌燥更令人难以忍受，我余光扫过放在莫宇寻左手旁冒着滋滋水汽的冰饮，我拼命吞咽着终于忍住想要抢过来一饮而光的冲动。

对我的注视有所察觉，莫宇寻眼神朝我轻飘过来的同时端起冰饮缓缓咬住吸管，他语气浅淡：弟妹与西峰在一起时，西峰何曾让弟妹饿过渴过。然而我一直认为除开生离死别，饥火烧肠也是人生必经体验。弟妹到底要多吃些苦头才能痛悟更多人生真谛。我望不得弟妹好，今日我会分秒不落监督着弟妹，只要弟妹在我眼皮底下吃进一粒米喝进去半口水，那我就当弟妹不乖了。那我，也没有兴趣再与弟妹游戏，我也不是不可以忍受更多乏味，重新把卓悦纳入这游戏局。

顿了顿，莫宇寻语气更是贱兮兮的：怎么，弟妹不作声了？你一直这么盯着我，我会以为弟妹已经拜服在我强大的魅力下，宁愿枉顾你我之间身份微妙，也已是深深爱上我了。

懒得回应他这些废话，我蹙起眉来：你怕不怕老鼠？

滞又几秒，莫宇寻有些反应迟钝：什么？

我指了指：你脚下有只老鼠，它快爬到你鞋子上了。

那种泰然自若的神气消失无踪，莫宇寻惶惶朝下扫了一眼，他突兀哆嗦着提起腿来惊慌失措朝老鼠喊话：走，你快走开！我让你快走开听到没有，否则我对你不客气！

哪怕我在内心一直有着一把杆秤，承受过何西峰无数善意的我在得知他的逝世另有隐情后，我无资格心无旁骛展开新生活，但忽然冒出来的莫宇寻以一副宣判者的身份自居对我实行制裁，他一再言而无信阴阳怪气，我渐渐认为他不一定具备资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