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比起卓家其他人，李丽娟对卓悦的态度温和许多。

但剔开卓悦，眼前这个老太太于我而言仍旧是贵气逼人疏离感浓郁的存在，再加上她与唐江一起，更令我有紧张感。

撑在腰间的手急急缩回，我艰难挤出一抹笑脸：奶奶，那么大冷天，怎么过来了。

眼里对我有许多探究，李丽娟微微抬手示意，唐江随即扶着她往里走，落座在沙发上。

脑门仍有滞滞感，我步履迟疑着跟上去：奶奶，我先去给你倒杯热茶。

不用了。

扶着沙发边缘，李丽娟的目光落在我腹间凝住：小悦呢？

我顿时局促横陈：出差了。

探究的视线越演越烈，李丽娟又看我的手：你在做什么，手那么脏。

明明啥坏事没干，我却像被抓现行似的心气不足，声细如蚊：削莲藕。

超市里有削好切成块的，买现成就行。

目光聚拢成焦缚在我脸上，李丽娟有些淡淡不喜的意味：我理想中的孙媳妇，不是只知围着灶台转的家庭妇女，我更希望小悦找的是可以与他齐头并进的。他这些年很辛苦，我希望他身边有个可以帮得了忙的女孩。

手掌里被莲藕的胶沾染的黑灰，在这一刻仿佛成了能将我钉往耻辱架的印章。

下意识要将它们往后藏，然后一个激灵，我全部展出来拽来一张湿巾擦拭几番，我竭力稳住气息：我特别能理解奶奶疼爱卓悦的心情，也很赞同奶奶的说法。但是工作和生活不冲突的呀。该努力工作时全力以赴，工作之余好好生活，更何况努力工作也是为了好好生活嘛。卓悦对吃的挑剔，对食物的新鲜度要求也很高，他令我改掉了很多凡事图省劲的习惯呢。

带着岁月沉淀过的波澜不惊，李丽娟不置可否抬抬眼皮，转向一旁：小江，我忽然有些冷，你到车上把我披肩拿来。

在卓家人面前，唐江俨然换作另一人，像极只会执行命令的机器人。

唐江刚刚将门带上，李丽娟立马定定盯住我：你没怀孕。

语气不容置喙。

短短几秒，我额头已有暴汗：我

扬起手示意我无需再艰难罗织，李丽娟眉头锁起：我那天没拆穿，是不想让小悦回到风口浪尖上。这不代表我已经认同你接纳你。

这老太太与我奶奶年纪相仿，她又是卓家里唯一对卓悦稍微上心的人，太多因素考量下，我默默接下这番吊打，没作声。

拄着拐杖站起来，李丽娟径自走向厨房，她最后在那一堆藕山面前停住：这就是你不省事的做法？你打算让小悦吃一年凉拌藕片？

她步履颤颤巍巍，我生怕她摔跌，只能紧跟她身侧：不是，这是要做手工藕粉。

面色难得滞了滞，李丽娟的眼神里渐渐多了些我看不懂的东西，她杵着拐杖往地面上撞了撞：我今晚这些闲话家常，你没必要跟小悦多言。

没再继续逗留，李丽娟很快要走。

搀扶着李丽娟往外走时，唐江数次回头望我，夜色将他原本就阴暗陈霉的双眸染得更触目惊心，我靠在门边只觉脊梁一片冷冰。

好不容易调整回状态，我一边切藕块一边打成汁沫，再经过层层过滤静置沉淀，等我浑身散架般瘫在沙发里，天已麻麻亮。

跟着林思源出去客户那边奔波一天，我拖着疲惫回来，把已经沉好的藕沫用纱布缠挂着风干了几天，再趁着周末将它切成片状拿到天台晾晒。

随着大功告成时热情退散理智回来，我看看手掌里纵横交错的血泡，再看看透明罐子里恬静的藕粉，犯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