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锦觉得,季严烨说到‘金金’这两个字时,似乎并不是读,而是在‘嚼’。
一字一字,反复品味,最后心满意足吞到肚子里的那种‘嚼’。
嗓音中所蕴含的占有欲,没来由的让人心头发颤。
但…明明是很普通的两个字啊。
这个只有她最亲近人才会叫的‘乳名’,在他的口中有了别样的韵味,似乎通过如此,他也在她的身边挤占了一定的位置。
内心的亲密感油然而生,她不由自主的向前走去。
在窃窃私语着的人群围观下,走到了他的轮椅旁边。
季严烨的手已经放了下去,此时正悠闲的搁在扶手上,他的视线上扬,直直的盯视着她。
在她驻足犹豫的时候,一下子将她拉入怀中。
二人之间本就是有高低差的,但也并不太显著。
而她明明是那个站立着,有主动权的人,如今却处处被动。
下巴在男人的肩膀上轻磕了一下,牙齿酸麻,她皱皱眉头,闻着他身上那种淡淡的线香味道,心跳渐渐失去原有的节奏感,像是击鼓似的,一声响似一声。
季严烨的呼吸声很浅,下颌在她发顶上轻轻触碰了一下。
他说:“金金,可以伸手搂一搂我吗?”
得寸进尺的提出要求后,又无奈的解释:“我现在没有一点儿力气。”
阮锦也直到现在才发现,浑身的肌肉僵硬现象缓解后,他整个人都像是摇摇欲坠的牵线木偶,各处松散着,依托轮椅才勉强可以坐着。
“怎么会这样?救护车已经来了,你赶快上去吧!”
她又有些担心起来,急忙抬头。
“没关系,只是体力衰竭的表现。”季严烨苦笑。
他并不介意在她面前展现脆弱的一面,坦然的说道:“如果刚刚不抬手拽你过来的话,也许情况会好一些。”
“…我很重吗?”阮锦郁闷的嘀咕,
他就闷闷的笑了一声,胸腔的震颤传递过来:“你很瘦,很漂亮,很可爱。”
这怎么又莫名其妙的夸起人来了?
阮锦又有点儿不好意思。
但想到男人此时正是最无助的时候,她觉得还是要安慰一下,最终还是把手臂伸过去,主动拥抱了他。
两个人再一次贴近,这一次却是她主动。
就这么安安静静的抱了几十秒。
阮锦才将手从他脖子上撤了下来,眨眨眼问:“这次行了吧?”
季严烨才嗯了一声,努力了几秒钟,他再一次缓慢的抬起手来。
修长的手指在她刚刚被磕到的下唇上按了按。
他淡淡说道:“把褚医生叫过来吧。”
刚刚还有些疼的嘴唇瞬间又麻麻的。
就好像这男人身上带着电流似的。
阮锦抿了抿唇,乖乖的‘哦’一声。
她在转身时有一次瞥见了蔚蓝的天空。
游乐场周围看不见太高的建筑,天空并没有被遮蔽。
所以那蓝天当真是一望无际,像是寂静辽阔的大海。
她的心情忽然就变得很好。
…
因为季严烨的情况并不严重,所以头一次来的救护车又空车开走了,蒋律师连连道歉,付了人家三倍的赔偿。
另外又叫了私立医院的救护车,这医院正是褚医生入职的那一家,季严烨之前一直在这里治疗,能节省前期检查和等待的时间。
阮锦坐在诊室外面的长椅上,有些无聊,开着静音刷小视频。
老刘走过来:”阮小姐,我叫私房菜馆送了餐,您去楼上的贵宾室吃吧。”
她才抬起头来,动了动略微有些酸涩的脖子:“算了吧,我也不饿。”
老刘试图劝说:“可是现在都下午七点多了,您只在中午吃了饭。”
“七点了?”阮锦才惊讶起来。
自从季严烨进了诊室,她就一直在等,谁知道不知不觉过了这么长时间…
正说着呢,那紧闭的诊室大门终于打开。
有护士走出来:“季先生的家属可以进来了。”
阮锦看见季严烨时,男人正半靠在诊室的床上,他的衬衫是敞开的,露出精壮的肌肉来,精神看起来恢复了些,但脸色仍然苍白。
护士说道:“季太太是吧?你先生现在还不能动,你给他整理一下衣服。”
阮锦:“整理…衣服?”
且不说‘季太太’这个称呼她还不能适应。
整理这种事,也太亲密了吧?明显不能由她来做啊。
于是她转头去看老刘和蒋律师。
这两个人很默契的后退一步,一个跟医生询问病情,另一个没事儿找事儿,过去把诊室的椅子都搬起来摆整齐。
阮锦:“…”
褚医生又在旁边笑眯眯道:“病人现在行动不便,又怕受凉,麻烦家属快一些。”
阮锦才一步三挪走了过去。
到了病床前,小心翼翼拽了下男人的衬衫边,她的手指无意识的蜷了蜷。
…有点儿尴尬。
这衬衫本身就是最贴身的衣服,即便再怎么小心,她的手掌还是会碰到他的皮肤…偏偏这位又是个不能动的,倒显得是她故意占人家便宜。
这样下去不行的,得想个办法。
男人舒缓的呼吸声就在耳侧,目光若有若无落在她身上。
阮锦也不看他,使劲儿埋着头,这一次用上了两只手,分别捏住他衬衫的两边,使劲儿一扽———
季严烨的身子往前栽了栽,像一只咬了钩的鱼。
他从刚才起就一直没说话。
这会儿重新靠回床头,才叫老刘:“你过来给我系吧。”
他的尾音拖长,语调懒洋洋的:“我怕我衬衫被拽破了。”
阮锦:“…”
小气吧啦的,不就是个衬衫吗?破就破了…
而且这布料一看就很结实,多拽一拽,说不定就能拽大一些,她系扣的时候就不用再碰他胸肌上了。
这人也不想想,她为了能好好替他整理衣服,废了多大的苦心!
诊室的桌椅已经无比整齐。
老刘放弃将桌腿和地板缝精准对在一起的打算,这才答应一声走过来。
…
季严烨在医院输了营养液之后才被允许出院。
但他之前情绪起伏太大,身体又一直处于紧绷状态,像一根过分拉直的弦,所以需要一段时间,才能恢复正常。
外头的天色已经完全黑了,这次车子走得是季家老宅的正门。
朱红油漆的大门向两边徐徐展开,宾利的车灯笔直的照耀进去,将红砖的地面照得雪白,而就在两边,一排整齐站立的人纷纷低下头去,毕恭毕敬的鞠躬迎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