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佑二十五年春,两桩喜事为天水城增添了浓厚的喜庆氛围。
金刀门白家和鲁班居顾家的婚事,本因两家皆是声名久远,而恰如其分地受到全城百姓的关注和祝福。然而随着桓王府和朱家结亲的消息一传出来,大家的注意力就瞬间转移了,毕竟一个是尊贵的王爷,一个是天水城的首富之女,这样的身份背景可比白、顾这等小门小户要令人瞩目得多。
初春的余寒被两桩婚事的红火所冲散,白家忙着修葺房屋,为新人整饬装缮婚房,忙得热火朝天。顾氏一族女儿稀少,自然合族为木兰采办嫁妆,亦是忙得不亦乐乎。
朱平伯攀了这样好的一门亲事,但因为只是嫁女而非娶亲,无法自作主张地把婚事大办特办,所以只能把一腔热血全用在扩散和吹嘘新人的佳偶天成上,似乎这样,就能以皇家贵气来调和他暴发户的骂名。
不管怎样,作为婚礼的当事人,各家都是热热闹闹、喜气洋洋的,可到了桓王府,喜事却一反常态的冷清了下来,只在大门口挂了几根红绸子,丝毫没有王府娶亲的隆重煊赫之味。
外人不通门道,或许猜测桓王自恃身份尊贵,轻视新娘乃是商家之女,是以连婚礼筹备都这般草率敷衍。可通晓礼数的人才知道,即便百姓之家,也只有迎入正室才能称为“娶”,桓王乃是皇族,礼仪严谨更不能有丝毫错乱。
侧妃之名虽然听着好听,可本质上也只是妾而已,根本用不上三书六礼、祭祖拜天,而只需在拂晓时分,用一顶轿子接了新娘从侧门抬进府中,就算完成了全部仪典。
若说有什么必须要做的,那就是在定亲之前,将女方身世背景、样貌性情,以文书方式呈报乾州,由当今圣上阅批后,方可进行迎送嫁娶之礼。
奏报于一月底呈送京城,三月初,圣上便已阅批,同意了桓王所请。
拿着驿站送来的邸报,瞧着抄录的奏请书文上一个红彤彤的“准”字,宋瑜好半天没有说话。
陆冠山瞧着师兄的神色,觉得十分奇怪,问道:“师兄,你父皇准了亲事,你怎么反倒像是不开心似的?”
宋瑜无奈地笑了笑,不知为何,竟觉得十分疲累。
他道:“普通臣子上书,圣上尚且要御笔朱批,至少写上一行字。到了我这儿,亲儿子大婚,他却连句关心、嘱咐,甚至是问询的话都没有,只有这么一个‘准’字。这就是皇家父子,冠山,你不觉得讽刺吗?”
陆冠山挠头笑道:“这我就不明白了,不过常听人说,自古皇家就是君臣先于父子,师兄虽然是皇子,但也是臣下,皇帝陛下保持威严也很正常吧。再者说了,陛下听闻师兄即将大婚,不是赏赐了这么多金银珠宝吗?”
宋瑜却苦笑着摇了摇头,知道自己身份立场特殊,无人能明白他心中的真实感受。他瞧着京中特使送来的赏赐,白花花、金灿灿,晃得人睁不开眼,可落在他的眼中却只是冷冰冰、硬邦邦,没有半点温度。
所谓父子,甚至还不如一个愿意点头微笑的路人。
陆冠山见师兄这般沉闷,便想说笑话逗他开心,可不论他怎么耍宝,宋瑜却始终都是闷闷的。
陆冠山见状,便道:“师兄,有的时候我真不明白你!”
宋瑜歪过头:“怎么说?”
陆冠山叹气道:“我不认为你真的喜欢那个朱凝,可你却执意要娶她,我不理解。我也不认为你没有看清,你们父子其实没有什么感情,可是你又始终抱有希望,还想拿这桩婚事去试探他的心意。按理说师兄聪慧,不可能没想到这么做只是徒增烦恼而已,可你还是这么做了,我不明白!”
宋瑜呆呆地看着他,好半天没有说话。
“师兄,我是不是说错话了!”陆冠山有些心虚。
“没有,你说得很对!”
“那你为什么……”
“这恐怕就是人们常说的,当局者迷吧。我谁都能算计,偏偏算计不了自己的心意,明知父皇对我没有任何感情,甚至我不主动凑到他面前,他只怕压根想不起世上还有我这么个儿子。按理说,身为皇子、王爷,我从出身起就注定了拥有世人难以企及的地位和财富,可人就是这么贪心,总想要更多。冠山,我这么说你能明白吗?”
“我明白。可是师兄,你不肯承认事实,一直这么为难自己,不过是一次又一次让自己伤心罢了!”
宋瑜苦笑起来:“谁说不是呢,可是人呐,最难做到的就是死心啊!”
陆冠山见他如此,实是不忍,忙岔开话题道:“师兄又为什么坚持要娶朱凝呢?如果为了试探你父皇的心意,娶谁不是一样?那个朱凝也没什么好,不过是家里有钱罢了,可师兄最不缺的就是钱了!”
宋瑜笑了起来,道:“你就这么不相信,我真的喜欢她?”
陆冠山不屑道:“拉倒吧,师兄,我虽没见过你对女子动情,但也知道你对这个朱凝的态度,绝对不是喜欢。要说目的嘛,我思来想去,能想到的也就只有青蘼剑了,对不对?”
宋瑜笑而不语,神情恢复了一贯的神秘莫测。
陆冠山道:“不过我没想明白的是,青蘼剑虽然在朱凝的大哥朱凌手里,可为了夺剑,把她娶进门,是不是代价太大了?再说了,难道娶了朱凝,她哥哥就会心甘情愿地把剑送给咱们吗?那可是个好东西。”
宋瑜笑道:“你也知道青蘼剑是好东西,习武之人,无不爱若珍宝,怎会轻易相送。”
“那师兄还……”
“你可还记得,之前打探到青蘼剑被朱凌带去七界天后,我跟你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