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麝?哪个香麝?”
“艳芳楼头牌,香麝姑娘!”
陆冠山皱着眉,好半天还在搜索这个名号,及至想到那张妖艳娇媚又楚楚可怜的脸,一瞬间什么都明白了。
夜色已深,富贵殷实的人家都已经入睡,只有贫困穷苦的人还在艰难地讨着生活。
以这个标准来看,香麝从来都不属于可以早早入睡的阶层。
出生于贫苦人家,香麝那时还未有这般妖冶的名字,洗衣、做饭、砍柴、照顾弟弟,没有她不做的。后来即使把所有能干的活都干了,也无法改变家里的生计,于是像一件货品一样,被父母卖进了青楼。
香麝也反抗过,逃避过,最终发现或许只有如此,才能改变自己被人践踏欺凌的命运。她换了一个名字活了过来,十五岁开始接客,十六岁就成了艳芳楼的头牌,一段水蛇腰扭得天水城的男人都丢了魂。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她会在年老色衰之前攒下一笔丰厚的钱,一大半用作赎身,一小半用作后半生的用度,亦可以活得轻松自在。可是生活并没有就此饶过她,让她在人间的炼狱场几经沉浮,本以为可以改变命运后,又将她重重地摔在了泥泞里。
一起艳芳楼命案,她既不是凶犯,也不是合谋,甚至连当一个证人都勉勉强强。但是利益权衡下,受害人和凶手各自吃了亏,这份怨气无处发泄,最终都涌向了她这个看似有罪实则无辜的可怜人。
郑关清把自己的儿子拿下了大狱,想要的升迁又迟迟未来,心里有了怨恨。他不能把这股怨气撒在给他描绘美妙蓝图的桓王身上,毕竟桓王自始至终也没说,皇上今年就会给他升官。
但他气啊,儿子已经关进大牢好几个月,虽然好吃好喝养着,但仍在幽闭脏乱的环境里逼得几乎发疯。郑大人没办法,这股气一定要找个地方发泄,于是就把一个“红颜祸水”的罪名,扣在了香麝的头上。
他不能明着整治她,但暗地里使的绊子,叫她更无任何招架之力。
在郑关清的“关照”下,一夜之间,香麝就从艳芳楼炙手可热的头牌,沦落为打杂做粗活的下等丫头。
说心里话,张妈妈是真舍不得浪费了她这么好的资质,只是头牌没了还可以再培养,得罪了地方的太上皇,那可就是玩命了。所以张妈妈十分识趣地听从了嘱咐,还号召艳芳楼上下所有人欺辱她,做最脏最重的粗活,一个不满就是一顿毒打。
香麝可谓是从云端跌进了泥地了,若说卖进妓院前的生活也苦,但她尚有一个自由身,可如今,她什么也没有。
她绝望了,如果给她机会,她可以毫不留恋地去死。也正因为做了最坏的心里打算,在听到有人要为她赎身的时候,她连对方是谁都没问,就毫不犹豫地点了头。
她以为这一定是个对她痴情不已的客人,不曾想,出现在面前的是个样貌端方的少年公子。
他赎她出来,要的也不是她的身体和美色,而是为了一桩交易。
经历了地狱的她,再一次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四月下旬,便是北方,气候也有了让人烦躁的热意。
也不知是不是气温的缘故,让陈书肇这般隐居深山多年的绝顶高手,在听到老家被火烧了的消息后,还是惊慌失措,抑制不住的浑身燥热起来。
此时距离他被带上七界天已经整整十八年,距离他上一次下山,也将近十年。照理说,山下的一切对沉溺于武学世界的他再无任何吸引力,只是人活于世,总有一丝羁绊,于他而言,这份羁绊就是在世间仅余的那点亲情。
听到消息当天,他便下了山。
身为七阶武师,鸟渡术这种六阶武者的入门功夫,对他来说已是驾轻就熟,说是上天入地也不为过。不需要马,他以充足的真气和元力,凌空飞渡,一夜之间就到达了千里之外的献北府,回到了他的家乡,陈家村。
陈家村是一个海边的小渔村,是他出生长大的地方。
彼时的陈书肇还叫陈涛,在他十七岁那年,父母在他幼年时死在了大海中,留下了他和十三岁的弟弟陈波,兄弟二人多年来相依为命。
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然而陈涛知道自己是弟弟唯一的依靠,绝不能发生任何意外。所以,即使村里的人都让他承继家业、打渔为生,他也还是选择进城做苦工,定期把钱寄回家里供弟弟生活。
就这么过了几年,陈涛吃过苦、受过穷、挨过欺负,虽然没有挣到大钱,但好歹没病没灾地把弟弟养大了,还练就了一副结实的身体。
说来也奇怪,陈涛虽没有正经练过武功,可是自小就发现自己在打架这件事上十分有天赋,进城务工这些年,每每遇到流氓欺负,他总能凭借出色的眼力和巧劲,把对方打得落花流水,即便对手人多势众且身负武功也不在话下。
二十二岁那年,陈涛的习武天资终于被发觉,七界天当时第一高手冯烟客将他收为弟子,带上了七界天,并为他更名为陈书肇。
不论哪行哪业,都是越早入门越好,学武功也不例外。当时的陈书肇已经二十二岁,其实已经过了习武的最佳年龄,七界天的宗师也好弟子也罢,看见老冯带了这么一个老弟子回来,一致认为他看走了眼。
然而令他们吃惊的事发生了。
往后几年,陈书肇几乎是一年跃升一阶,短短八年时间便达到了六阶武者顶级,如此神速,简直可以用“恐怖”来形容。即使在高手遍地走、天分不值钱的七界天,这份神乎其技的天资,也是从未有过的。
就这样,陈书肇在三十岁的年纪,便和自己的师父及另外两位女高手,并列了七界天四大高手之列。由于两位男子好穿青衣,两位女子好穿红衣,四人并称“青红四仙”。
不过当时,四人除陈书肇外都是七阶武师,之所以把他放进去,是所有人都相信他早晚会跨过武者,成为一名名副其实的武师。大家也确实没有看错,只不过这份荣耀的到来,却是在十年之后。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当下,陈书肇来到陈家村,发现村中虽然起了大火,但火情不重,只是有几个人在救火时受了轻伤,弟弟家更是连火星子都没沾到。陈书肇这才放心,也没有思考为什么如此小的火势竟然能将消息传到永昌府,忙着与弟弟陈波一家小聚了一番。
待了一天,他思量弟子朱凌即将下山,想要赶回去给他送行。陈波苦留他不住,只能作罢,一路将他送到村口。
兄弟二人十年未见,如今好不容易相聚却又要分别,陈波好不伤感,眼泪止不住地流。陈书肇倒是心中冷静,山上习武练功多年,虽未做到清心寡欲,但对世间感情却也看淡了许多,当下挥手便要告辞。
“救命啊……”一声惊呼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