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他竟然没走。
罗永青神色尴尬,偏头躲开他的眼神。
秦老太太面色变幻多端,转头看向顾南舒:“这就是你的答案?把思远找过来为你出头?”
这语气,显然二人之间已经过了招。尤其顾南舒脸色十分难看。秦思远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南舒!”
顾南舒摆手,“你先座。叫你过来,是想大家把话说清楚。”
她从包里掏出随身听,按下播放键。
“像我们这样的人家,对付你们,有得是办法!”
“你难道想眼看着她明明有能力上,却上不了吗?”
“你若是不信,只管试试。看我能不能!”
…
一字一句,全是昨日秦老太太的嚣张言辞。
秦思远又气愤又羞愧,秦老太太一张脸仿佛开了染缸一样,瞬间换了五六种颜色。
顾南舒勾唇,“以权谋私,以势压人,随意插手粤省海运,国家高考。视国家法度如无物。好大的威风!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秦家是皇帝,你是皇后呢!大清早就亡了。老太太这是想复辟啊!你手伸得这么长,秦家知道吗?上头的领导人知道吗?”
秦老太太气得浑身发抖:“顾南舒,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你如今听的这张磁带是我复录的。我还复录了很多。内容一模一样。你说,如果这些东西公告天下会怎么样?”
秦老太太暴跳而起:“顾南舒!你敢!”
“你可以试试,看我敢不敢!”
秦老太太差点没被这话噎死。昨天她也是这么说,你只管试试。不到二十四小时,顾南舒就把话还给了她!
秦老太太一声冷笑,升斗小民,可真把自己当回事。她敢,就能做得到吗?
“是不是想着你要弄死我们如同捏死一只蚂蚁,杀了我,让我走不出这个门,磁带录音也就永远见不了天日了?”
秦老太太神色一凛,看顾南舒的眼神宛如利刃。
顾南舒却笑了起来:“如果是昨天,你或许可以。但现在不行了。我们是昨天中午见得面,既然当时我就录了音,你觉得我为什么等到今天才拿出来?”
对上秦老太太狐疑的目光,顾南舒接着说:“因为我需要时间准备。从你离开我们家到现在,也有二十个小时了。二十个小时。你猜我能做多少事?录多少备份,写多少信,隐秘告诉多少人,藏多少个地方?你就算能处理掉我,能处理掉我所有的人际社交关系,扒拉出我预留的所有后手吗?”
所有后手!
秦老太太心头一紧,顾南舒是在告诉她,她留的后手不只一个,甚至不只两个三个。
“你在威胁我?”
顾南舒眨了眨无辜的大眼睛,“你觉得这是威胁吗?昨天你跟我见面的时候,可说是友好会谈呢。我不过是做了跟你昨天一样的事。如果你认为这种行为是威胁,那就是威胁吧。”
秦老太太转头看向秦思远,“你听到了?这就是你找的女人!秦思远,我是你妈!你就亲眼看着她这么欺负我?”
秦思远闭口不言,一动不动。
秦老太太气得浑身颤抖,“好!真是好!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孽障!都说有了媳妇忘了娘,你这还没娶进门呢,就已经忘了娘了!今天是眼看着顾南舒欺负我。明天顾南舒拿刀捅我,你是不是也会袖手旁观?不,甚至都不是袖手旁观,你是不是要拍手称快了?”
秦思远依旧没说话,顾南舒淡淡回了一句:“杀人犯法,你放心,我跟某些人渣垃圾不一样。我有原则,法律是最基本的道德底线,我会守住。”
秦老太太更是一阵青一阵白。这不明摆着说她以权谋私,插手南麟海运,触犯法律,是人渣垃圾吗?
她颤颤巍巍指着顾南舒,“秦思远,你听听!你听听!她骂你妈是人渣垃圾,你聋了吗!”
秦思远蹙眉:“那你有没有做触犯法律的事情?南麟海运的问题是不是你的手笔?”
秦老太太一顿,默不作声。
秦思远只觉得头痛欲裂,“你如果不满意我跟南舒谈对象,你跟我说,冲我来,你找人家弟弟的麻烦干什么?”
顾南舒翻了个白眼,这不很明显吗?秦思远毕竟是亲儿子。她呢?她只是个狐狸精。儿子是宝。狐狸精是草。狐狸精该死,狐狸精的家人也该死。这还只是稍微警告一下,给厂子找点麻烦呢,又没真要他们的命。呵!
“老太太,你有时间在这里吵,不如快点买票回京城,或许还来得及。”
秦老太太与秦思远都望了过去,这话从何说起?
顾南舒嘴角勾起:“我复录了那么多磁带,总得先用两个。一个寄去了光明报社。一个寄去了长德路。”
目光投向秦思远,“你之前跟我说过的,京城家里的地址没错吧?”
秦老太太好悬没一口气上不来直接晕厥过去。
光明报社!那是秦清微办的!这不是直接将她的把柄送到那死丫头手里吗?果然顾南舒跟那小贱人是一伙的!就是来祸害她跟她儿子的!没有证据,即便顾南舒告诉秦清微,她也不怕。可一旦秦清微得到了录音证据,还不把她往死里折腾?
更何况,顾南舒还寄去了长德路。若是老头子知道……老头子知道……
想起早年她插手军务,妄图毁了秦清江前途的时候,老头子发得那通脾气,做的那些事。秦老太太之觉得头晕眼花,站立不稳。
“永青!永青!”
她的声音带着颤抖,伸手胡乱抓握。罗永青忙上前扶助她:“姑姑!”
“我们走!马上走!快!要快!”
“慢着!”
秦老太太望向顾南舒,眼中恨意滔天,“你还想怎么样!”
“只是想提醒你,回京前先通知海运解决问题的好。不然回京路上得耗费好几天,火车上可没有电话或者电报供你们联系。”
对上秦老太太凌厉如刀的眼神,顾南舒半点不惧,“我希望今天下午就能接到我弟从鹏城传来的好消息。还有,这回只是个警告。不论光明报社还是长德路,都是你们秦家自己人。就算知道了,也翻不出你们秦家去。
“但若是老太太再敢对我和我的家人伸手脚,怕就不这么简单了。各大报社电视台可多得是。你阻止得了一家,还能阻止得了千千万万家?再说,秦家即便势大,也没法一手遮天,对吧?”
秦老太太的脸色惨白惨白。什么警告,什么下次就不只这么简单了。全是她昨天说的话。
顾南舒!顾南舒!
秦老太太心里一遍遍叫着这个名字,恨不能活剐了她,却拿她半点办法都没有。
她只能咬咬牙:“永青,我们走!”
罗永青一边搀扶着老太太跌跌撞撞往前走,一边忍不住回头看向顾南舒。这姑娘看起来温温柔柔的,出身农村,受教育程度也不高。没想到手段这么狠。
他跟在老太太身边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见她被一个二十多岁的小姑娘弄得惊慌失措,丢盔弃甲。以老太太骄傲的性子,这下怕是里子面子全没了。
转而又摇了摇头,到底是太激进了些,年轻,受不得委屈,只想着找回场子。也不想想,就算秦思远跟老太太关系不睦,到底是母子。她今日这么对付老太太,还是当着秦思远的面。往后她跟秦思远还能和和美美?
顾南舒到底想得太简单了。
然而,他没料到的事,顾南舒不是想得简单,而是根本没打算再跟秦思远继续下去。
她望着秦老太太踉跄的背影问秦思远:“不跟去看看?”
“罗家表哥在身边,她不会有事。”
“你不觉得我做得太过分?”
秦思远摇头:“南舒,我还分得清是非黑白。”
顾南舒却并没有因为这句话而欣喜,她一声长叹:“思远,我们结束吧!”
秦思远怔住,“是因为我妈吗?我妈做得事,我不知道。我不会再让她有机会伤害你和你的家人。”
“我相信你不知情。但她毕竟是你妈!她生你养你,你能做到跟她划清界限,从此再无瓜葛吗?”
秦思远哑然。
顾南舒轻笑:“思远,我们都不是十七八岁不经世事的少年人了。当年我为爱情冲动过一次,以为只要彼此相爱就能抵挡一切。可结果呢?我比谁都明白,不受公婆尊重,不受公婆待见是什么滋味。思远,我谈对象是奔着结婚去的。结婚不是两个人的事,是两个家庭的事。”
秦思远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无法反驳。
“我已经失败过一次,不想再失败一次。如果再婚,我希望自己是幸福的。而跟你在一起,我恐怕很难得到想要的幸福。
“我们两个从互生好感到彼此试探再到确定关系也有一段时间了。你提过跟我弟弟妹妹正式见一面。我总是推脱。
“原先我不懂自己为什么会这样。现在明白了。是因为我心里忐忑。我清楚你的家庭是什么样,清楚我们之间的差距,更清楚你母亲的为人。我对与你的这份感情并没有多少信心。”
顾南舒深吸一口气,“思远,就这样吧!我们好聚好散,往后不要再联系了。”
她起身离开,干脆利落。秦思远想要挽留,手伸到一半停了下来。
他想到自己的家庭问题,想到母亲的所作所为,想到顾南舒的话。他突然觉得自己似乎并没有资格去挽留。他呆呆看着桌上顾南舒喝剩下的咖啡,一坐就是一天。
他已经二十九岁了,和他一起长大的朋友,就算晚婚,也是孩子的父亲了。只有他依旧单身,孤家寡人。
他也想结婚,想有个可爱的孩子,不拘男女都好。
可是……
从十几岁的青葱年少,到现在正值壮年,他有过三段感情,却没有一段能成。没能成的原因几乎全在他的母亲。
讽刺吗?何其讽刺!
秦思远突然发出一声苦笑,不知该为跟自己在一起的女孩悲哀,还是为自己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