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寸草不生的沙漠,进入一碧万顷的沃壤,浮生如脱笼之鸟举目四望,只见一条滋养万物的大河边屹立着一座更大的城市,这也在意料之内,美伦之国的沙漠中尚且有繁华的城市,何况是物产丰富的膏腴之地。经询问得知那便是都基之城,此行目的地美轮美奂宫就坐落在城市的中央。
穿过更加繁荣的街市,抵达雕栏玉砌的美轮美奂宫前,只见众宫女和卫兵们已经列成整齐的仪仗队欢迎姬娜的回宫,当然不会有人在意其身后多了一个新买的奴隶。但这丝毫不影响浮生借机感受一下备受尊敬的机会,进入宫中的也过起了锦衣玉食的日子,但乐不思蜀虚耗光阴并不是他的所追求的,没过多久就感觉索然无味,看着自己两鬓已经斑白的头发,时不我待的紧迫感更是挥之不去,一天看到桌上撂下的几个贝币莫名叹息道:“没想到我北宫浮生就值十个贝壳。”
“浮生公子,虽然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但你也是一个奴隶,要知道正常情况下奴隶的价格还不到一个贝币。”
“我堂堂八尺男儿,森林部落公子,年纪四十出头,心怀凌云之志,一想到就值十个贝壳,而且还是姑娘知恩图报出的高价,总是有一种莫名的伤感,我出生高贵,来到此地却成为象牲口一样被买卖交易奴隶,成为奴隶之后才真正明白自由的弥足珍贵,姑娘你能不能大发慈悲,放我一个月的假,让我重新寻找一下自由自在的感觉。”
“你这让我头痛的救命恩人,只要我把你当成家人看待,你虽身为奴隶,但照样可以和我一起享受荣华富贵,但我也无法改变你的奴隶身份,因为你并不属于我个人,而是属于整个王宫,更准确的说你是国王的奴隶,国王代表整个国家,所以说你是美伦之国的奴隶。我可以放你一个月的假期,前提是用我的自由为你担保,所以一个月后你一定要回来,否则我就变成了一名奴隶,甚至还有生命危险,能不能成为奴隶苟且偷生的活着全看国王的心情而定;而且你就更危险了,因为你作为一名潜逃的奴隶一旦被抓获就立即处死。”姬娜最终还是同意了浮生的请求,经过一番千叮万嘱之后给了他一些贝币,还配了一匹快马。
浮生离开美轮美奂宫后便飞奔尼尔城,顺利的找到了倒霉蛋和可怜虫,并花高价钱将他们购买成自己的奴隶,然后三人在大街小巷以及周边的果园和村落反复打听和搜寻。皇天不负有心人,目标终于出现,一个带着一只猴子的大汉依然在人群中坑蒙拐骗。虽然六年过去了,经过一番辨认,还是能确定那就是格鲁,唯一可疑之处就是当年他是一个瘸子,但现在却步履矫健。为了不打草惊蛇,三人分工合作悄悄尾随,发现格鲁白天在市井活动,晚上却来到城外偏僻处一座废弃的塔庙。
等到风高月黑时,浮生凑近塔庙,奇怪的听到里面传来有人对话的声音,其中一人说道:“主人,我打听到西郊磨石村的一名石匠在为元老院制作大石刻时被倒下的巨石给砸死了,留下一位年轻的妻子和不到八岁的儿子,听说那小寡妇长得还非常美丽,怎样才能将那孤儿寡母买掉?”
“这还不简单,既然是为元老院制作石刻惨遭不测,我们就以元老院执政官发放一笔抚恤金为由将他们骗到元老院旁边的武士营卖给武士做奴隶就行了。”
…
明明是一人一猴进入塔庙内,为什么会传出两个人的声音,浮生偷偷看了一下,看到格鲁坐在篝火边把玩他手中一颗硕大的猫眼石,旁边则是一只“猴子”正在扒身上的毛皮,只见一个矮小的侏儒原形毕露的从一张猴子毛皮里破茧而出……这次恍然大悟原来那只所谓的猴子实际上就是一个侏儒包裹着一张猴子毛皮假扮而成的,已至自己当年被轻易欺骗拐卖为奴。见到如此之不齿诡计,浮生顿时怒从心中起,拔刀冲入塔庙里,格鲁见有人来袭,立即拔出一把短剑相搏,那侏儒则想在侧面偷袭,却被一脚踢翻在地。二人短兵相接斗的正激烈之时,倒霉蛋和可怜虫也冲进了,三人合力将格鲁拿下,正要割颈断喉以泄心头之恨。格鲁则磕头如捣蒜般哀求饶命,说自己当年虽罪大恶极,但现在可以数倍赔偿。
“我的骆驼还在吗?”浮生依然牵挂他的骆驼。
“骆驼已经卖掉了,不过当年占据您的那些碎金到现在也是一个子都不少,只要您放我一条生路,我多年来坑蒙拐骗攒下了的财宝都给您。”在格鲁的指引下,浮生来到塔庙地下暗室,找到几块乱石,抬开石头后挖出一个罐子,里面果然装满了美玉金银,当然也有自己当年暂存的两小袋碎金。
“但那匹伴我长途跋涉,随我出生入死的骆驼,是我生命的一部分,所以就是将你碎尸万段也难以弥补我的骆驼。”
“公子刚才不是答应放我一条生路吗,有了这些财宝,想买一百匹骆驼也没问题。”
“那我就饶你一命,不过当年你说进入神殿劳务三天就可以出来,还装可怜假扮成瘸子,常言道冤有头债有主,既然你不愿意死,那就只能委屈你的舌头和腿了。”浮生割了格鲁的舌头又弄折其一条腿,正要转身离去,却被那个侏儒抱住小腿哀求道:“小人名叫王狨,虽平时助桀为恶,配合格鲁干尽了天打雷劈的勾当,实属身不由己,因为我是格鲁的奴隶。今天公子把格鲁给废了,从今往后我也可以不用再干坏事了,但我的奴隶身份并没有因此而改变,我除了会做奴隶好像也没有其他的谋生技能,如果公子不嫌弃,从今以后您就是我的主人。”
浮生犹豫了一下,他似乎对这个侏儒还保留一点好感,因为当年初到此地时,在最干渴难耐之际就是假扮成猴子的王狨递给他三个梨,于是同意了,不过提出了一个要求,就是要王狨继续扮演猴子。就这样浮生带着两个奴隶和一只猴子如期而至返回美轮美奂宫,并攥着几颗碎金希望能和姬娜达成一项交易,“姑娘,我知道你买我花了十个贝币,价钱已经很高了,但我这里有些碎金,我想从你的手中买我做我自己的奴隶,这可是金子。”
“碎金,象砂粒一样的没有光泽的金子,我怎么看就觉得这就是砂子,告诉你美轮美奂宫什么都不缺,但最不缺的就是金子,带你看一下什么是真正的金碧辉煌。”姬娜不屑一顾的带着浮生来到一间梳妆阁,只见:满屋贴装金饰片,一不小心晃瞎眼,万道金光一抹亮,眯着双目看一看,疑是月宫夜明珠,镶在美妃王冠上,孔雀开屏玉髓髻,星光璀璨钻石簪,万绿丛中红翡珥,珍珠项链一线穿,精琢细刻象牙梳,羊脂玉雕台上摆,金丝楠木化妆凳,清香残留香樟墩,神来之笔是金镜,谁照谁变富贵人。
浮生虽有心里准备,但还是被眼前的熠熠金光给惊呆了,他再也不敢亮出攥在手中的那几颗碎金,也不好意思提起从格鲁那里夺取的一些珠宝,只能太小巫见大巫了。正羡慕嫉妒之时,王妃在两个侍女的陪伴下也来到了梳妆阁,她虽美丽高贵,却面带愁容。浮生似乎有一种见怪不怪的感觉,因为他在婚礼上见到的就是一个表情凝重的的新娘。姬娜上前行礼亲切称呼其为“姐姐”,并示意浮生也要行礼,浮生勉强的行了一个礼,王妃丝毫没有责备之意,反倒是睁大双眼打量着浮生,并询问这个奴隶的来历,姬娜自然如实相告。
“北宫浮生,来自遥远北方森林部落的公子,你难道就是六年前救我们母女的那位壮士。”
“六年前……”
“对,六年前在尼尔城被两个泼皮欺凌的母女二人,琳茜和迪拉。”
“琳茜和迪拉,你就是迪拉,当时不到十二岁,现在也该十八岁了,女大十八变,所以我没有认出来,但你现在已经成为了王妃,这么还是心事重重的样子。”
“是呀,六年多了,我也长大了,摇身一变居然变成了王妃,变化确实太大了;不过浮生公子你的变化也挺大,当年虽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却也健壮豁达,没想到现在两鬓都已斑白了。”
“哎,迪拉王妃,实不相瞒,告别你们之后我便被当成奴隶卖去修建中央神殿,那非人的折磨让我变成了现在这幅未老先衰的模样。”
“原来如此,再次感谢公子搭救之恩,后来我母女二人便找到一家裁缝店以替老板缝制衣服为生。我母亲心灵手巧,缝制的衣服特别漂亮,所以受到达官显贵们的喜欢,后来母亲为国王的弄臣缝制了一件长袍,那老弄臣却要求母亲亲自将长袍送到他的府邸,便以专门为他缝制衣服为理由留了下来,我也随母亲一起待在府邸。那老弄臣很快就显露出他的真实意图,那就是想要娶我母亲为小老婆。当然胳膊是拗不过大腿的,何况我们就在人家的屋檐下,母亲也只好同意,就这样我们母女二人在弄臣府邸住下了。那几年也是我长身体长得最快的时候,国王与弄臣私交甚好,经常出入府邸,也可以说国王是看着我长大的,且越长越漂亮,于是就向我母亲提出要迎娶我做王妃,我们本就是在风雨中随波飘荡的流离之人,想不同意也是不可能的。”
“你们的婚礼是在尼尔城的中央神殿举行的,当时我也在场,非常热闹,只可惜人太多没有看到你的母亲,若能看到你的母亲,我也许还能认出来。”
“我的母亲没有参加婚礼,因为那老弄臣病了,直到现在都没有好起来,她一直呆在府邸照顾已病入膏亡的老弄臣。”
“人都有生老病死,这个不必过于悲伤,既然你已经是受万民敬仰的王妃了,应该很高兴才对呀……”浮生话还没有说完,外面便传来“国王驾到”的传唤声,紧接着那依然带着黄金面具的国王进入了梳妆阁。
浮生正疑惑身为一国之主的国王为什么要戴面具之时,只见国王取下了面具,一张死气沉沉的槁枯老脸庞赫然在目。见到这一幕又让浮生着实吃了一惊,看样子国王应该有八十多岁了,为什么如此高龄还要去取妙龄十八的少女,瞬间他也明白了贵为王妃的迪拉豆蔻年华的美丽脸蛋上挤不出一丝笑容的原因所在。迪拉和姬娜都上前请安,国王随意一挥手,姬娜便带着浮生离开了梳妆阁。
才过三天姬娜突然满面愁容道:“那老弄臣已经死了,我的好姐姐迪拉王妃此时一定伤心极了。”
“老弄臣虽是王妃的继父,但也没有必要太过伤心。”浮生轻描淡写道。
“看来你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姑娘千万别误会,我知道在这个宫中王妃对你是最好的,一直把你当成她的亲姐妹对待,实际上我也是很关心王妃的,说实在话,我就是想关心她也不敢表示出来。”
“不要东拉西扯,准备一下和我一起去参加老弄臣的葬礼。”
“遵命,姑娘。”浮生收拾了一下行装便随着姬娜来郊外的一座塔庙前,四周已经围满了伸长脖子看热闹的人,在人群中央摆着一张石棺,石棺两侧站着八个带着面具的牧师,他们所戴面具的造型与国王的面具比较接近,只不过是用青铜制造的,感觉少了一些尊贵,多了一份诡异。前面站着的是一位正在宣读悼词的神父,旁边还堆着一堆柴火,柴火堆的上面居然还站着一位衣着华丽的妇人。
浮生仔细一看,惊讶发现那站在柴火堆上面的妇人有种似曾相识之感,她头顶插着凤翅金簪,脖子戴着珍珠项链,耳朵坠着宝石耳饰,手上还配着银制手镯,虽已到中年却依然美丽,但珠光宝气的穿戴还是无法掩饰她惊恐又无助的内心。他终于想起来了,不错,这就是六年多前自己在市井搭救的那对母女中的琳茜,现任王妃迪拉的母亲。
“点火,点火,点火……”神父的悼词刚刚念完,周围的麻木的人群便高呼起来,浮生瞬间明白这就是一个琳茜要为她丈夫殉葬的仪式,便问道:“为什么要烧死王妃的母亲?国王难道不能救救自己的岳母吗?”
“这是美伦之国的习俗,没人能够改变得了,至于国王嘛,我也不知道他到底能不能改变这个习俗,如果他真的要改变这个世代传承的习俗,首先要拥有一颗爱民如子之心,更需要巨大的勇气和坚定不移的魄力。关键是如果我们国王真的改变了这个习俗,说不定过不了多久他死了,也就没有人给他陪葬了。看看我们的国王已经老态龙钟了,且他是一个极度自私冷漠之人,所以对行将就木的老国王千万不要有任何幻想。”姬娜无可奈何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