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岑像是没注意到她在防着自己。发麻的四肢活动开了,转身径直离开。
没回头。
门内,光线很暗。
冯沃霖在床尾止步,挺纠结地望着床的另一头。
虽明知是沈岑做错了事,但出于私心,他仍存着偏帮的小心思。一边觉得不该这样,一边又忍不住担心。若是他真不干涉,沈岑极有可能会被追责。
他清楚自己心里有多矛盾,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
原地踌躇片刻,听到支撑着起身的窦瑶叫了声:“冯医生?”
冯沃霖快行了几步,走去床头。弯腰把她身后的枕头垫高,让她可以换个舒服些的姿势坐好。
见他满腹心事的样子,窦瑶主动开口,道:“冯医生,沈岑做的事,我知道跟你和小棠无关。”
“岑哥他做出这样的事,也不能说跟我完全没关系。没能劝好他,是我的疏漏。这事是我的错。”冯沃霖尽量把这样的错处往自己身上揽,内疚道:“窦小姐,让你无端遭了这样的祸事,真的很对不起。有什么我可以做的,能弥补的,您尽管开口,我一定照办。”
他是在担心沈岑。担心她之后脱困会对沈岑出手。
窦瑶听懂了他的话外音,默了片刻,承诺道:“他毕竟救过我的命,这次的事……就当扯平了。冯医生,你放心。以后我和沈岑,会是永远的平行线,再没有交集的可能。”
是事后不会追究的意思。
冯沃霖心底一直压着的那块大石总算落了地,但这样的结果也不是他想预见的。掩唇轻咳了声,斟酌道:“窦小姐,这话由我来说,可能有点不合适。岑哥他其实……”
“既然知道经由旁人说的话会不合适,那就不用提了。”窦瑶打断了他的话。
“……”态度很坚决,这是连开口的机会都不愿意给他了。
冯沃霖忍不住发愁,担心那个不让人省心的家伙知道她的态度后能不能承受得住。但转念一想,又觉得这样的结果其实也很合理,这都是他自找的。
他又陷进了左摇右摆的思维怪圈。
“劳烦冯医生把我送回窦家。”窦瑶没再绕弯,她一刻都等不了了。为宽他的心,着重说明道:“只要我能安全回去,我在此处叨扰的这些日子,发生的种种,就算翻篇。”
冯沃霖明白多说无用,没再多言。点头“嗯”了一声:“窦小姐稍等,我这就去取车。”
冯沃霖的车开走了。
沈岑没出去,站在熄灯的门后,看着墙上落下的光斑渐渐消散。
车灯投下的光影消失了,他眼中的光色跟着慢慢黯了下去。
屋子里黑漆漆的,一点声音都没有。
太安静了。
他低头捏了捏眉心,丢开了手里的空酒瓶。瓶身在地上咕噜噜滚着圈,磕到了踢脚线,又咕噜噜往回滚了几圈,不动了。
这么一点动静,让他心里莫名舒服了一点。
缓步行至墙边,按开了屋里的灯。
突然亮起的灯光刺目,他下意识闭了一下眼。
眼睛再睁开,他怔住了。
这房子,原本就是这么空的吗?他不太记得了。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眼前的画面陌生的让他发慌。
明明就是从前的陈设,可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这屋里到底缺了什么?
他很想弄清楚,转头往四面仔细巡睃了一圈。地毯、装饰柜、地灯、窗帘、油画、沙发、靠枕……
是什么呢?
他慢慢踱着步,行至榻榻米旁,顺势坐了下来。
视线一掠而过,定格在了矮桌上放置的空瓶处。
那个空瓶,原本该是插着花的。
是这个位子。
从前她总爱坐在这里,摆弄她那些看着根本就没什么用的花枝。精心修剪好,细细插入瓶中。
这个屋子,在她彻底消失前,总是充盈着花的香味。
他慢半拍反应过来。
是缺了味道。
好像还缺了点什么?
地毯上、沙发里,任何一个犄角旮旯的角落,过去常会被他嫌弃的长发再也找不到了。
餐厅那里,守在桌边等着他归家的那道影子,没了。
拐杖声、逗猫声。还有,睡前的歌声,好像也消失很久了……
没记错的话,她从前有跟他提过“习惯”这个词。
习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会悄无声息地嵌进骨里。当他开始意识到彻底失去造起这些习惯的某个人时,可能也只是一个细节提醒。
从在意到崩溃,仅在一个瞬间。
她擅攻心。
她是赢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