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对年轻的男女同沐浴在这夜色之中,一对已经尝过酸甜苦味,一对却还是灵窍未开。
男宾女客的席面自然是分开的,沈沁与陈著说完话,便让春水来唤郑令意。
被郑令意撞见此事,沈沁稍有些不好意思,郑令意猜她这人看着冷,实际上是个面皮薄的,也没打趣她。
她俩走了几步之后回头,见陈著和吴罚还立在原地望着她们。
两人皆是一身黑衣,却是一个如冰,一个如玉,即便在朦胧夜色中,也能轻易区分。
吴罚的眼睛始终落在郑令意身上,沈沁见此情景,稍稍回过味来,有些不确定的说:“这位吴家公子,便是你方才所言的郑国公故交之子吗?”
“嗯。”郑令意转过身,发丝上的缎带在夜风中温柔飞扬。
“记得陈著曾与我说过一些事,这个吴准倒是个命途坎坷之人,不过年少受挫,未必全是祸事。”
吴准这个名字叫郑令意一愣,随后才忆起这是吴罚的真正名字,可他似乎摒弃了这个名字。
甘松的往来书信之中但凡提到他,用的都是吴罚这个名字。郑令意每每想到他,心里也默认的是这个名字。
乍一想,觉得此举有些怪异,可不知为何郑令意觉得自己明白原因所在。
吴罚这个名字虽源自屈辱,但具有十分奇异的鞭策之力。
吴老将军寻他多年,显然也很清楚当年之事乃局也,那么这个‘罚’字,现如今到底是针对谁人而言的呢?
郑令意的思绪飞到了九霄云外,让沈沁给唤了回来。
原来,已到了宴会厅内。
她随着沈沁端坐上首,两人虽是低调入座,可还是惹来了有心人的注意。
吴柔香自然是其中一人,令郑令意有些意外的是,今日鲁笑颜、戚氏还有谢氏竟都来了。
厅里女眷倒是蛮多的,令郑令意多少有些惊讶。虽说沈规稍稍露头,也可没有这般大的号召力。
“我母妃其实交际很广,有些夫人都是她闺中女眷,这还是叫父王给拖累过了呢。”沈沁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
见到郑令意与沈沁一同落座,鲁家母女俩的表情都有些僵硬。
沈沁对旁人的一举一动很是警觉,又见鲁笑颜和戚氏的目光时不时的落在郑令意身上,不免有些好奇。
“那两个烦人精是谁,老盯着你看什么?”沈沁道。
桌上已经上好了前菜,郑令意和她一坐下,便不约而同的伸手去拿酒盅。
春水和绿浓在后头则异口同声的说:“姐儿(郡主),少喝些。”
郑令意和沈沁对视一眼,无奈一笑。
郑令意无奈的笑容则更持久一些,她抿了一口桃花醉,对沈沁低声解释道:“是我的表姐和舅母。”
“既是亲戚,怎么看着你的眼神好似仇敌?”沈沁对旁人的恶意十分敏感,也是从小浸淫的结果。
本来与沈沁说这个有些过分私隐了,当经方才一事,两人的关系骤然亲近了许多,郑令意便就着酒菜,将鲁笑颜与自己争婚事的事情扼要的说了两句。
沈沁显得有些莫名,凑到郑令意耳畔轻道:“你不是与吴罚情好吗?怎的又在议婚事?”
‘情好’二字着实使得郑令意愕然,许多话涌到嘴边却不知道该先说那一句。
‘这丫头,该不会还没开窍吧?’
沈沁看着她根根分明的长睫和显然惊慌的眼神,觉得自己似乎捅了个不大不小的娄子,只好默默的闭上了嘴。
平王妃早就注意到了沈沁和她身旁这个名不经传的少女,招来婢子打听了一番。
婢子传话,说郑令意是郑国公的庶女,那日在宫里与沈沁坐在同桌,今日又随着长嫂来赴宴,也不知有什么本事,不过碰了两回面,就哄得沈沁与她这般要好。
只这么几句片面之语,平王妃便把郑令意当做一个趋炎附势之徒,又与先前那些瞧不起平王府的人有何区别呢?
她吩咐道:“席散之后还有赏诗画会,你把郡主引崔家姐儿那边去,别叫闲杂人等黏着她了。”
这崔家,便是嘉安太后的母家,也就是当今皇上的外祖家。
平王妃的用心不必细说,显而易见。
两人在席上越是说说笑笑,越是让有些人心里不痛快。
席散之后,婢子领着各位女客们通过一座竹桥去平王府的湖心小岛上,那里已经布置好了,满是诗画和灯笼。
小岛朱漆杈子一分为二,每过一个时辰,男宾女客便交换场地赏画。
这诗画会平王妃是用了心思的,展出之作无不是名家精品,有专门的诗画架子,摆放的像是优美迷宫。
而灯笼或高挂在树梢之上,或由婢子们手提着,再加上月亮从云后荡出,这院里明若白昼,又比太阳之光柔和。
为了避免发生意外,火星溅出而烧毁诗画,所以这不是一般的纸灯笼,而是琉璃罩子的灯笼。
郑令意平日里只描些绣样子,万不敢说自己会画画,看赏还是会赏的,见到绢纸上一朵粉色氤氲的芙蓉,看得几乎痴了。
待回首正要唤沈沁来赏,却不见她人影,只有一只青面猛鬼正对着郑令意呲出满口的獠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