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杨邺想要活下去。
她就这么变成了山泽野修,和所有野修一样,为了几枚灵石或几株草药打死打活,而她作为邪修又无法前往周遭门派开放的市集,只能在自由市集悄悄活动,或者偶尔做些打劫路过修士的勾当。
一次意外的相遇中,秋弦门主遇到了杨邺。
看到过去的弟子莫名变成了邪修,一贯剿灭邪修不遗余力的秋弦沉默了。
良久,秋弦挥挥手,让杨邺离开。
师徒之间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没有说。
从此兰泽门少了一名叫杨邺的弟子,山泽间多了一名叫杨邺的邪修。
……
“这些年辛苦你了,杨邺师姐。”听完了杨邺的故事,余三斗只说了一句话。
“还可以吧。”杨邺双手后撑,仰头眯眼望着天空,“山泽野修也是很好玩的,比起天天在山上修行,可要好玩多了。”
余三斗点点头。
他印象里的杨邺师姐就是这般,从来不说丧气的话,一直都是那么神采飞扬,自信而温柔。
“说说你的事吧。”杨邺歪着脑袋,笑着看向余三斗,一丝灰白色的头发从耳边落下,“你居然也成了一名修士,找到你舅舅了?”
“找到了。”余三斗点点头,笑道,“甚至还靠着这个关系,混成了一名修士,羡慕吧。”
“切,有什么好羡慕的,到现在才炼气中期,看姐姐我,都炼气后期了。”杨邺哼了一声,言语中满是不屑,她随即话锋一转,“对了阿余,你是拜入神秀宗了吧?可是我听说,那是个全都是女弟子的门派啊!”
她挤了挤眼睛,神色满是调侃。
“那是内门。”余三斗解释道,“外门无分男女,是修士就行,你别看我修为不行,好歹也是个管鱼塘的,有一官半职呢!”
“哈哈,看鱼塘?堂堂修士居然也会看鱼塘嘛!”杨邺笑了起来,“你们神秀宗还真是好玩!”
“要不要一起去看看。”余三斗突然说到。
杨邺扫了余三斗一眼,扭过头,长发垂下,遮盖了表情,“我就不去了。”
“外门小镇管理很松散的。”余三斗认真说道,“而且我舅舅是外门管事,我找他讨个口信,没人会注意到你的。”
“我不去。”杨邺的语气也认真起来,“阿余,我现在是个邪修,就算你不介意,介意的人还是很多的,而且我和你去了神秀宗外门,然后呢,就在那儿住着么?我也是要修炼的,我需要的灵石一点都不比你少,甚至比你还多,我现在要,而且必须要当山泽野修——我也要修道啊!”
“……我明白了。”余三斗点点头。
他知道,有海王鱼塘,自己其实可以担负起杨邺的修炼。
但杨邺肯定不愿意。
以她的性格,绝不会忍受自己需要依靠别人来修炼,比起这个,她宁愿死在山泽里。
“这就对了嘛!”杨邺嘻嘻一笑,“而且你不知道,当个山泽野修也很好玩的,而且我又是邪修,什么古墓啦毒沼啦,来者不拒,以前想都没想过的地方,都去过了。”
她望着西边,“我还跨过大湖,到了那一边,那是好大一片平原啊,听说一直绵延到海边……真想去海边看看。”
余三斗安静的听着。
说着说着,杨邺似乎有些困倦,她闭上眼睛,一边靠着余三斗的肩膀,一边低声说着。
过了不知道多久在中天的阳光开始西斜,将两人在树下的影子拉的极长。余三斗听着杨邺在耳边绵长的呼吸声,面带笑容,一动不动,宛若雕塑。
虽然杨邺师姐说的平平淡淡,但余三斗能想象出来,这些年她到底受过多少苦。
孤身一人被野修追杀,坠入古墓,被关在棺材里,绝望到极致时,只能修炼邪修功法,而用修习过正常功法的经脉再次修行邪修功法,其付出的代价难以想象,跟别提她只能躺在逼仄的棺材中,周围是鬼怪和僵尸,呼吸是阴冷的阴气。
好不容易逃出古墓,她又要面对自己已经彻底成为一个邪修的事实,有家不能回,有师不能认,一边要担心自己被路过的正派人士斩杀,一边还要为了活下去和其余山泽野修们争夺哪怕一个灵石。
确实,她活了下来,但受了太多的苦。
余三斗注意到,靠着他的肩膀,杨邺睡得十分放松,面色却依旧紧绷着。
太辛苦了。
余三斗抬头望着夕阳,那圆滚滚的太阳已经大半落入山脊,只剩下些微光芒落在两人的脸上,杨邺灰白色的发丝在这夕暮的阳光中映照得一片金黄,宛若镀金,而她的面皮似乎也不再那么苍白,平静而温和。
片刻后,太阳落山了。
阳光消失的一瞬间,杨邺的面庞上浮现出一团漆黑的气体,与此同时,她陡然苏醒,一把推开余三斗,痛苦的嚎叫起来,满地打滚。
余三斗冲过去,扶住杨邺的肩膀。
“药……药,解毒!”杨邺咬破了嘴唇,眼中满是血色,呜咽嘶吼着,她仿佛忍受着极大的痛苦,颤抖着从怀中摸出一个玉瓶,“快,解毒!”
余三斗忙打开玉瓶,倒出其中的几枚暗黄色丹丸,将一枚塞入杨邺口中。
丹丸入口,片刻后,杨邺终于平静下来,她无力地躺在余三斗怀中,露出一丝虚弱的笑容,“吓到你了吧?没事的,这就是邪修功法的一些小后遗症,过一会儿就好了。”
余三斗不声不响,仔细看着手中的丹丸。
如果他记得不错的话,这确实是解毒丸。
解尸毒!